这回轮到曲笑蓝沉默了,眼看红日沉入海面之下,散出最后的一缕余晖,才幽幽开口道:“前辈什么时候离开?”
    江拾流道:“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话,这句才是你想说的吧。”
    曲笑蓝对上江拾流的目光,只觉那双眼眸沉寂如死水,却又透着洞察人心的练达,微感窘迫,连忙转过头去。
    江拾流道:“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曲笑蓝一惊,看着江拾流欲言又止。
    江拾流道:“放心,离开鲸天岛后,我就会去找海魔。”他得曲笑蓝救了一命,龙鲨也是他杀的,不愿海魔为祸鲸天岛。
    “前辈......有把握胜过海魔?”
    “不仅要胜他,还要杀他。”
    “之后呢?”
    “前往武州,取得火焰山内的宝物,最后回神州。”
    江拾流说的这些在旁人看来无异于自说自话,海魔纵横方圆万里海域数十年,除了海皇难逢敌手,要杀他谈何容易,而火焰山内的宝物是真是假另当别论,数百年未闻有人取走那宝物,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曲笑蓝心底却莫名相信,面前这男子或许真的能做到。
    曲笑蓝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要取那宝物?”
    江拾流目光悠远,缓缓道:“救一个人。”
    曲笑蓝道:“谁?”
    江拾流叹道:“这天地之间,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曲笑蓝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她曾在江拾流眼中看到的那悲伤,或许就是江拾流口中那独一无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面前这男子有那种悲伤,宛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她又想道:“独一无二......每个人不都是独一无二的么......”
    一只海鸟欢叫着在头顶飞过,曲笑蓝遽然一惊,转目四顾,才发现江拾流早已不在。
    翌日,晨曦微露,江拾流背负一个木匣子,向岸边走去。
    那木匣子是他自己用岛上的松木制成,里面放的自然就是神罚剑。
    岸边早有一艘小船停泊在岸,两个人在岸边候着他,是曲笑蓝和满游。
    “多谢。”江拾流道,轻身一跃,便落在那小船之上。
    谁知曲笑蓝、满游也施展轻功,上得船来。
    江拾流皱眉道:“你们这是何意?”
    曲笑蓝笑道:“我们和前辈一起去鲨神岛。”
    江拾流道:“我此去是要杀海魔,自己尚不知生死,你们不用跟来。”
    满游道:“前辈对付海魔,鲨神岛的其余小喽啰,就交给我和大师姐,免得那些小喽啰打扰了前辈,让海魔有机可乘。”
    江拾流暗自摇头,天境高手间的争锋,岂是一些小喽啰能左右的。
    曲笑蓝道:“满师弟说的没错,况且前辈不知鲨神岛的所在,有我们两个操弄着船,可省去前辈的不少气力。”
    江拾流沉吟半晌,心知大海茫茫,要找到鲨神岛的确不易,只好道:“那好吧,不过我也大不了你们多少岁,不用叫我前辈,我叫江拾流,你们直呼其名即可。”
    曲笑蓝道:“这怎么行......若前辈不怪,我和满师弟就喊你一声江大哥吧。”
    江拾流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自行走到船头盘膝坐下。
    小船的船尾有一个踏板,只要用脚踏下,便能使船底的木叶转动,行驶如飞,满游、曲笑蓝交替到船尾踩那踏板,没过多久,鲸天岛就被远远抛在身后,化成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曲笑蓝撮唇长啸,啸声忽而短促,忽而绵长,两者交替不休,片刻之后,海面下突然显现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江拾流见了,神气变得紧张起来,右手握上神罚剑的剑柄。
    曲笑蓝忙道:“江大哥,那是小蓝,别伤害它。”
    江拾流疑惑道:“小蓝?”
    曲笑蓝道:“小蓝是一头大鲸,它是我的朋友。”
    江拾流想到了驭兽门,驭兽门内的人同样能操控这种飞鸟走兽为自己所用,道:“你会驭兽的法子?”
    曲笑蓝微有些惊讶,点头道:“没错,我师父会驭鲸的法子,海魔会驭鲨的法子,不过师父教给我的驭鲸法子很温和,海魔那法子却很残忍,要训得一头听话的黑鲨,不知先要死多少条的黑鲨。”
    江拾流道:“想必听鲨神岛话的黑鲨很多,听你的大鲸却很少。”
    曲笑蓝更感惊讶,“也就小蓝这一头大鲸愿意听我话而已,可江大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拾流道:“这世间所有的事大抵如此,有方便有正,有圆便有缺。”
    曲笑蓝听了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小船忽然一震,海面下的大鲸顶了上来,将小船驼在背上,优哉游哉地向前游去。
    满游腾出手来,走到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拾流,曲笑蓝邀他跟着江拾流一同前往鲨神岛,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是海皇座下最有练剑天赋的弟子,同时也痴迷于剑法,而江拾流无疑是剑道中最顶尖的高手之一,能跟在他的身边,有缘观摩他的剑法,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虽然他看不清江拾流的剑法,但那剑意却是可以感受得到,海皇常说剑招是死,剑意无穷,其他弟子听了都不明白,只有他知道,再简陋的剑招,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剑意,就能够击败最华丽的剑招。
    满游道:“师父对我说过,一个剑客最重要的就是剑,它就如同自己的至亲兄弟,就算身死,也不能让手中的剑蒙尘,江大哥,剑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盯着江拾流背后的松木匣子,那或许是世上最粗陋的剑鞘,但里面所承载的,却是天下无双的神剑。
    江拾流沉默好久,才道:“什么都不是。”
    满游听了皱紧眉头,一把剑对于剑客来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若没了剑,又怎能再称之为一个剑客?
    江拾流似是知道满游心中所想,又道:“以前我觉得剑就是剑,不是刀,不是枪,更不是别的什么,后来觉得剑就像自己的血肉,人是剑,剑是人,现在我才明白,剑还是剑,就算你手上拿着的是一根木头,一片叶子,一粒沙子,它依然是剑。”
    满游睁大双目,似听明白了什么,眼前却又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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