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撒尽,余独光将酒囊抛至半空,一刀两断,随后独自走入黑暗中,挥刀使出不灭刀宗的十字狂刀斩,每一刀都点到为止,似是与另一个看不见的人对刀。
    在许多年前,百里惊涛曾这样教过他这套刀法。
    篝火仍在燃烧,篝火上的火星却渐渐稀疏,就像夜幕上的点点星光,无论是什么,总有穷尽的时候。
    步天谕道:“修罗神王既死,我们正应当一鼓作气,彻底摧毁地狱,灭掉魔道!”
    封安道:“步宫主说得在理,即使现在中州已为叛军沦陷,我们远在西州,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今之计,只有直捣魔窟,再回援中州。”
    江湖虽向来与朝廷水火不容,但一关乎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还是义不容辞。
    诸人也知只能如此。
    封安继续道:“修罗神王虽然已经死了,但毕竟魔道群魔众多,单凭我们这几个人,就想杀败群魔,只怕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之计,得先和宋崇将军汇合。”
    此次朝廷的五万大军,便是由宋崇统帅,而朝廷大军兵分三路,封安他们原先便是在宋崇这一路兵马中。
    谁也没有异议,一夜无话。
    翌日,谷中留下乐虎、柳依依、方琴雪、余独光四人。
    只因乐虎两臂肩胛骨俱碎,不宜再动武,柳依依、方琴雪留下照看,余独光则在此护住他们的周全。
    余独光抱刀盘膝而坐,眼角余光见方琴雪呆呆看着谷口的方向,知道她念的是谁,他也早就知道,在与易行云这长达数年的较量中,他最终还是输得一塌涂地。
    无关武功高低,余独光却宁可在武功上输给易行云。
    方琴雪微转过头,见余独光正看着自己,淡淡一笑,道:“余大哥,你有事吗?”
    余独光道:“没事。”
    当然没事,所有的事,到了最后都会没事。
    余独光收回目光,暗自苦叹:“没事就是最好的事。”
    他希望没事。
    宋崇满身血污,一脸的疲惫,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目中布满血丝。
    不只是他,身旁的士卒也同样如此。
    尸傀大军的进攻如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现在忽又全部退去。
    宋崇知道尸傀绝不会真地退走,下一波的攻势只会更厉害。
    不断来回拉扯的铁丝,才会断得更快!
    而现在他们的神经,也正如一条濒临断开的铁丝,或许再一扯,就会完全断开。
    宋崇道:“派出去求援的人有回信没有?”
    旁边的传令官摇头道:“没有。”
    尸傀漫山遍野,围得犹如铁桶,谁能闯得出去找救兵?
    宋崇仰天呼出一口气,暗道:“难道要全军尽没于此?”
    这回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仍然未见尸傀有任何动静。
    宋崇望着一众将士面带倦色,目光开始变得无神,有些甚至变得昏昏欲睡,连手中的长矛都拿不稳,不禁大惊失色,暗道:“再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尸傀未至,已溃不成军!”
    想到这里,宋崇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高高举在头顶,吼道:“男儿们,建功立业就在此间,跟本将军出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一身虎胆惊九霄,建功未完誓不归,杀!”
    “杀!”
    所有人复又精神抖擞起来,握紧手中的武器,齐声奋力大吼。
    无数士卒簇拥宋崇在前,向外杀了出去。
    却不见了尸傀,展目望去,远在几里外,成群的尸傀围着几个人厮杀。
    宋崇看得分明,心下又是吃了一惊,但到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道:“是正道的高手,我们里应外合,杀他个人仰马翻!”
    “人仰马翻!”
    众将士齐心协力,奔杀过去。
    被尸傀围着的几个人,正是江拾流等人。
    他们早已到此多时,却不急于与宋崇汇合。
    而是在后边听了一阵的笛音,待知晓吹笛人的大致方位,六大高手分头出动,将这些控制尸傀的吹笛人寻出,并一一杀死。
    虽行动迅速,但毕竟吹笛人不下三十几人,而且彼此相距遥远,他们也仅杀得过半,便被其他的魔道高手发现,展开围追堵截。
    江拾流六人,无不是正道中最为顶尖的高手。
    虽深陷囹圄,却一时也只有惊无险。
    而不会武功的封安,在十几里外,就先找了一处地方藏身,并没有跟过来。
    尸傀的数量太多,此时剩余的吹笛人已然控制不住全部的尸傀,无人控制的尸傀见人便扑,哪里还分什么正道、魔道,发起狂来,就连同为尸傀,也难免要撕咬一番。
    场面混乱异常,谁也没法控制。
    江拾流施展开天极剑法,如一尾游鱼在水中恣意游走,每使出一剑,便有一颗尸傀的头颅滚落地上。
    一众魔道高手,如东门道人、通天恶之流,见之已是胆寒,走避尚且不及,哪还敢上前造次。
    东门道人暗道:“当初,我们七大高手追得这江拾流鼠辈般窜逃,不得不躲到北地荒原中去,没想这才几年不到,反而我们全成了鼠辈,真个时也命也!”
    无数锋锐的剑气刺到周身,东门道人方幡然醒悟。
    通天恶一挥弯月禅杖,怒吼道:“东门老道你看哪呢,易行云可不好对付!”
    东门道人手中的拂尘飘出泼雪银丝,抵挡住临身的剑气,却是连连后退,对这个恶和尚,他当然还是能够硬气起来,“道爷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以易行云的剑法,要对付这两人自是不难,只是周遭的许多尸傀仍不绝扑咬过来,必须要分心应付,这才让东门道人、通天恶两人还能稍逞魔威。
    江拾流杀得性起,却始终没有远走,一直不离白月盈十丈之外。
    无数道银丝自四面八方而起,洞穿他留下的道道残影,将他包围在中间,然后银点如星光闪烁,向他全身各处攻来,每一个银点皆是一道银丝,快若惊雷。
    “来得好!”
    江拾流手中的无光重剑一扬,早暗中布下的四象剑气显现出来,也结成丝,如一张大网,把攻来的银丝全部纠缠住。
    银丝与四象剑气于半空凝结,五光十色,炫丽如虹,更定住其间无数的尸傀,好像到了这里,空气也要凝固,一时瞧来蔚为奇观。
    江拾流的目光,顿在了十几丈外一个渔翁打扮,奇丑无比的人身上,“我们之间的仇,也该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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