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听到二人对话,只觉得这位多半是士族子弟,家教严格,道:“圣公子,其实令堂只怕也是好意。烟花之地龙蛇混杂,你若只是想见见张妙歌,倒也没什么。可若真的因张妙歌丧意失志,岂非是我害了你?”
    尚圣盯着狄青道:“多谢阁下提醒,这点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陷进去。”
    狄青不再多言,走在前面带路。尚圣却不知从哪里取了个毡帽带在头上,压低了帽檐,挡住了大半边脸。狄青见了好笑,心道他躲着母亲前来,多半是怕被人认出。三人到了竹歌楼,只见这里果然不负雅名,四壁均是竹子搭建,最妙的是楼中天井处有修竹泉水,水声淙淙,轻敲竹韵,端是典雅非常。
    楼内大堂早坐了不少宾客,喝茶的时候,总是抬头向楼上仰望。狄青找个座位坐下,可屁股着实疼痛,只能斜倚在椅子一角。心中奇怪这些人到了这竹歌楼为何不找歌伎,都在这坐着喝茶?
    三人落座,也没人上前招呼,彷如这里已经歇业一样。狄青心头纳闷,本想问问尚圣,见他眼含热切地望着自己,感觉不好丢脸,咳嗽了声,“我有事,先去找朋友问上几句。”
    尚圣钦佩道:“阁下真的朋友遍天下,我是自愧不如呀。”
    狄青故作镇定,其实不过是先探探形势。四下望过去,见到有两个胖胖的商贾坐着喝茶,一个肥头大耳,一个油光满面,都是饱暖思**的典范,便微笑过去坐下来道:“两位朋友请了。”
    那两人见狄青脸上刺字,刻着禁军的招牌,虽心底看不起,但明面还是不好得罪,勉强回道:“这位官人有何贵干呢?”
    狄青压低声音道:“在下初来此地,不知道如何才能见到张妙歌呢?”
    肥头大耳那人闻言,嘿嘿一笑,“你想见张妙歌?我也想呀。”
    狄青拉关系道:“这么说我们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还请兄台指点一二。”
    肥头大耳向旁一指,“你可看到这里坐着的这些人吗?”
    “看到又如何?”狄青不解道。
    油光满面那人淡淡道:“他们在这里已等了数日,可和我们一样,还是只能等下去。官人若是想见,也请去等着吧。”他言语中带些轻蔑,又道:“我们花十两银子,也不过得个号签,才有见张妙歌的机会,官人若是要见,不如先去买个号签吧。”
    狄青这才发现二人茶杯旁,都有个竹签,上面写着数字,一个是二十二,另外一个是二十三,皱了下眉头,问道:“这号签是怎么回事?”
    肥头大耳之人道:“张妙歌一日只给十人弹琴歌舞,所以要想见她之人早在十数天前就来买号签,这才能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若是能得她青睐,说不定还能有品茶谈心的机会。我等已等候三日,眼下才要将将等到。兄台若是真的想见张妙歌,不如先买个号签,半个月后再来看看如何?”他虽像在解释,可言语中实有着说不出的嘲弄之意。狄青讪讪而退,听到那人低声对同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想看张妙歌的歌舞?”
    狄青听到,暗自冷笑。他本无意见张妙歌,可那商人对他如此轻蔑,反倒激出他的傲气。回转座位后,尚圣热切问道:“阁下,怎样了?”
    狄青道:“要见张妙歌,还要什么号签。十两银子一个。”
    白胖中年人见状讽刺道:“原来你夸下海口,却也没有来过。这号签嘛,我们其实倒有。”他伸手将两竹签丢在桌案上,可要依上面的签号来等张妙歌,都可以排到立秋。
    尚圣见狄青皱眉不语,不由大失所望道:“这……唉……”他叹了口气,满是失落。
    狄青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要见张妙歌何难,不过你们要配合我的举动。”
    尚圣闻言又来了兴趣,欣然道:“无不从命。”
    狄青四下望了眼,见有婢女过来斟茶,低声道:“去叫你们的鸨母过来。”
    那婢女不屑道:“妈妈岂是说见就见的?”
    狄青暗想这竹歌楼简直比大内还要排场,一个头牌歌姬比皇上难见,这鸨母看来比太后还架子大。自己怎么说也是禁军,竟然被这些人轻视?
    脸色一沉,狄青伸手敞开衣襟,露出里面一块令牌,道:“公家办案,你明白怎么做。”他飞快地又将令牌掩住,其实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禁军腰牌。
    婢女终于有些畏惧,迅速走进后楼。不多时,一浓妆艳抹的妇人走过来,坐在狄青面前,娇笑道:“哎呦,这位小哥,有何贵干呢?”
    那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目光从狄青脸上扫过,落在尚圣和那白胖男人的身上,微微一怔。借端茶的功夫,又向各人的足下望了眼,微蹙眉头。
    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不明白这三人到底什么来路。
    妇人叫做凤疏影,也算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她一见狄青脸上的刺字就知道,此人是禁军,还应该是低级军官那种,但却不知他这种粗人何以拿着一支牡丹花?那白胖中年人身上赘肉已生,满是富态,面像形貌活脱脱像是位宫中太监。而那个拿把折扇的年轻人更是古怪,看他一张脸灰泥满布,好像是杂役,但一双手极为秀气,分明是半分重活都没有干过,而他穿的一双鞋子,杂役干一年的酬劳都买不起。
    这三人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伙的,但却凑合在一起,看起来竟还很亲热,也怪不得这凤疏影疑惑。
    狄青知道若循正途排号,等到武人再次磨勘时也不见得就能见到张妙歌,见妇人询问来意,只是低声言道:“你不认得我吗?”
    凤疏影娇笑道:“现在不就认识了,官人贵姓呢?”
    狄青心道,你不认识我,那就好办了。于是正色道:“这位妈妈,实不相瞒,我乃开封捕头叶知秋的兄弟叶知冬,以前一直在厢军做事,最近才来到京城协助开封府破一件大案。我身边这位……是大内武经堂的火器高手阎难敌,那位圣公子更是捕快圣手玉扇飞龙,平常人都不知晓他们的大名。不知道你可听过没有?”他胡诌个名字,暗想我有言在先,你没听过,那只能说你见识少了。
    凤疏影见尚圣轻摇折扇,端是有些深不可测,不由脸色微变,但瞥见狄青脸上的刺字,又质疑道:“可官人好像是骁武军的禁军?”
    狄青不慌不忙道:“刺字只是权宜之计、遮掩身份罢了,若立了功劳,自然会想办法洗去。”
    凤疏影赔笑道:“原来如此,妾身眼拙,不识三位官人,还请莫要见怪。可三位官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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