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只带着五百亲兵,离开乾清宫,出了东华门,又穿过内城的朝阳门,来到东城外,也不交代任务,只是沿着水泥大道朝天津方向打马急性,行了十余里,方才勒住马缰,放缓马速。
    四处打量一番,忽地跃下战马,离开水泥大道,急步踏进两侧的农田中,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田埂上的小草,手法之清柔,如同抚摸着穆思蓉的脸蛋。
    何小米见皇上的罗靴被露水打湿,鞋面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土,不禁有些心疼,“皇上,这小草有什么可看的,城外到处都是,便是宫后苑,也有不少……”
    李自成没有回答,却是一只脚踏在田垄上,从菜地里拔出一颗青草,与田埂上的青草比了比,“小米,同样的气候和节气,为何田垄上的青草更长?”
    “或许是田垄上肥料更足吧!”何小米指了指远处的一块田垄,青草被农人锄过,连根被拔起,“皇上,听说现在已经是春末,是农人最后一次给这些油菜除草、施肥,田垄上未锄尽的青草,得了肥料,自然长得快!”
    “小米可知道,北京的农人,极度厌恶这种青草,但到了草原上,它们可是牧民的宝贝!”李自成将拔出的青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足足有一拃长,“北方的气候寒冷,季节比北京要晚,不知道辽东的牧草,现在有多长?”
    “大约有此处的一半吧?”何小米也不十分肯定。
    “一半?”李自成轻轻念叨着,“牧草都三寸长了,牧民们也该出来放牧了吧?牲畜们委屈了一个漫长的冬季,现在该在牧场上撒蹄子狂欢了吧?”
    “皇上……”
    李自成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将手中的青草一扔,“小米,回去!”
    这就回去了?何小米顿时傻眼了,皇上这次出宫,难道就是为了看看城外的这些青草?他来不及思索皇上的心思,忙应了一声,“是,皇上!”
    回到朝阳门的时候,李自成吩咐道:“小米,派人去汉清部,朕要召见王安平!”
    “是,皇上!”何小米一挥手,两名亲兵离开队伍,直奔南熏殿。
    李自成回到乾清宫,刚刚换了干净的罗靴,王安平就赶到了,“臣王安平,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李自成向对面一指,“安平不用拘谨,自己坐吧!”
    “多谢皇上!”王安平刚刚落座,便急不可耐地道:“皇上准备好了?”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满清方面有什么动静?”
    “据北方司的兄弟回报,多尔衮还是组建了蒙古骑,但骑兵都是来自科尔沁各旗,只有正白、镶白二骑,人数只有三千!”
    “三千?”李自成的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科尔沁各旗不愧是满清最亲密的盟友,不过,区区科尔沁,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吧?不知道多尔衮有何感想……”
    “皇上,据说满清的另外一个摄政王济尔哈朗,完全被多尔衮排斥在朝堂之外,多尔衮已经完全独揽朝政,如同满清的皇上……”
    “朝中汉人呢?”李自成道:“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张存仁、祖大寿他们,可有异动?”
    “回皇上,鲍承先已经去世!”王安平道:“不过,其子鲍敬袭爵……”
    “鲍敬?”李自成思索片刻,对此人没什么印象,遂笑道:“竖子不足道也!”
    王安平方道:“我们的人与这些人接触过,只有张存仁似乎有所触动,他只是呵斥了与他接触的兄弟们,并没有告发,与范文程、宁完我、祖大寿接触的兄弟,被他们告发,兄弟们都是被擒……”
    “马撇,这些忘了祖宗的东西……”李自成忽地停住,“安平,损失大吗?”
    “只是损失了几位兄弟,”王安平神情肃然,“与这些接触人之前,我们想好了退路,北方司的据点并没有被发现。”
    李自成点点头,目光显得十分深邃,“安平,既然范文程、宁完我、祖大寿这些人泯顽不化,那就在他们和多尔衮之间,制造罅隙!”
    “微臣明白,”王安平行了礼,方道:“皇上,上次在宁远,满清的汉军八旗在战场反水,回归华夏……多尔衮对汉人疑虑很深,并没有重新组建汉军旗,但满清有一支重炮部队,谓之‘乌真超哈’,拥有不少红衣大炮,数量不详……”
    “红衣大炮?”李自成皱了皱眉头,满清也有重炮部队,还是汉人帮着组建的,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略一思索,道:“满清会铸造红衣大炮吗?”
    “这个,臣暂时不清楚,”王安平道:“据北方司的兄弟回报,满清的红衣大炮,最初是孔有德带去的……”
    “孔有德?”李自成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孔有德原先是山东人,后来在东江毛文龙手下从军,深受毛文龙器重,累官至参将,毛文龙被袁崇焕处死后,孔有德郁郁寡欢,后来在登州作乱,兵败后带着数十红衣大炮投靠了满清,据说当时皇太极出迎十里,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所部被安置在东京,也就是大明辽东都司所在的辽阳,皇太极立国之时,受封为恭顺王……”
    李自成摇头,如果袁崇焕不是斩杀了毛文龙,辽南、皮岛一带,东江军还会继续抗击满清吗?他暗自叹息一声,“恭顺王?现在满清的火器,就掌握在孔有德手中?”
    “皇上,掌握重炮部队的,是三个汉人,满清的‘三顺王’:恭顺王孔有德与怀顺王耿仲明,封地在辽阳,所部六千有余,称为‘天佑兵’,旗帜白色镶皂边;智顺王尚可喜,封地海州,所部两千五百,称为‘天助兵’,旗帜皂旗中用白圆心,这两部自成体系,单独列编……”
    孔有德、耿中明、尚可喜?
    这三个名字,后世耳熟能详,妇孺皆知!
    李自成思索了很久,方道:“红衣大炮的有效射程,应该在一千五百步之内吧?”
    “回皇上,红衣大炮的射程,应该是这个数。”
    “辽南的情形怎么样?”
    “回皇上,辽南主要是满清的镶蓝旗,正宗的满人,最多不过一两千人。”
    “才一两千人?”
    “辽南地域广阔,但主要是汉人,所以还会有一些从属于满人的汉人武装,但这些武装,战斗力比较低下,主要是威慑当地的百姓。”
    李自成心中一动,“安平是说,辽南有不少汉人从事耕种?”
    “辽南的汉人,的确是从事耕种,他们生产的粮食,不但能养活当地的满人,剩余的粮食,还会运往盛京,”王安平轻轻叹息一声,“满清在辽南的赋税甚重,一般都是十税三,百姓上交了粮食之后,剩余的粮食很难支撑一年,至少有两三个月的缺口,需要挖野菜和狩猎,遇上贤明的满人将领还好,如果是残暴的人……”
    “如何?”
    “满人可以随意捏造借口,增加赋税,强抢民女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李自成轻锁眉头,道:“既然赋税甚重,那汉人为何替满人种地?”
    “不种地只能等死,要么饿死,要么被满人杀死,在满人的眼中,汉人都是他们的包衣,与牛羊牲畜没有多少区别,”王安平道:“从辽南去往关内,沿途上千里都是满人的占领区,百姓别说拖家带口,便是独身的壮丁,也不可能穿越满人的占领区回到关内。”
    “海路呢?从辽南南下山东,应该不远吧?”
    王安平摇摇头,道:“满清沿袭了禁海习惯,海岸边十五里范围之内,不得种地,更不得居住,一旦发现违禁者,格杀勿论!再说,普通的百姓哪得海船南渡?”
    “欲哭无泪呀……”李自成对满清统治下的汉人,更多还是同情,他们起初未必就接受满清的统治,但在血腥和屠杀面前,他们为了生存,只能选择屈服,默默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们的心底,对华夏还存有希望吗?
    王安平告辞离开,李自成立即召见了陈明夏,让他根据“乐福规章”,修订《推恩律》将村镇制度、畜牧和定居制度、限制牧马制度加进去。
    午后,李自成先是给火器局的刘方传令,命他给北海舰队运送一批榴弹炮与山地炮,随后在乾清宫东暖阁御书房召见了梁文成、宋献策、牛金星。
    三人给李自成行了礼,梁文成道:“皇上又要出征了吗?”
    “文成不愧是朕的知心人!”李自成大笑,扫视了三人一眼,“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吗?”
    宋献策恭恭敬敬地道:“皇上放心,臣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官员,其中还要不少是西宁、兰州高学的学子,他们随时可以出关任职。”
    “好,好,”李自成用眼神赞扬了宋献策,“文成,牛爱卿,你们呢?”
    梁文成与牛金星对视一眼,齐声道:“知道皇上要征伐满清,臣等也是准备好了。”
    李自成没想到梁文成这一次如此支持,便含笑道:“文成,粮食不成问题吧?”
    “皇上放心,辽东的宁远、锦州两府,不但实现了自给自足,还能养活大半的将士,臣只要着人运输部分粮食,就能保障第三营的粮食供给,”梁文成的脸上,还有一丝不放心,“皇上,这次战争的规模有多大,需要增派士兵吗?臣也好早做准备……”
    “一个第三营就足够了,”李自成笑道:“文成这次,似乎没有劝谏的意思?”
    “如果臣劝谏,皇上会采纳吗?”梁文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辽东与漠南蒙古不同,一直是大明的属地,而且,华夏如果不能及时收回辽东,就会像大明那样,陷入与满清的长期作战,每年花费的钱粮,没准比现在还多……”
    “哈哈哈……”李自成大笑,“崇祯末年,大明每年花在在辽东的军费,就会超过六百万两,占了赋税收入的六成以上,文成若是知道这些,恐怕早就赶着朕去收复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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