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带着上百骑兵,一路绕道而行,费尽千辛万苦回到盛京,等待他的,没有鲜花,没有掌声,而是多尔衮以皇帝名义下发的诏书。
    诏书给豪格定了三宗大罪:一、滥杀无辜;二、冲撞囔素大师;三、损兵折将。
    这三宗大罪,无论哪一宗,都足以革去豪格的正蓝旗旗主之位,包括肃亲王的爵位,三宗加在一起……
    恰逢削爵的原固山额真何洛会落井下石,状告肃亲王豪格,与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私谋,欲要对睿亲王不利。
    多尔衮没有审判,直接谋逆之罪,将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腰斩于市。
    何洛会告发有功,授二等甲喇章京,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四人的财物、女人等,尽数赏赐何洛会。
    豪格毕竟是肃亲王,顺帝的亲哥哥,多尔衮不敢直接杀了,便交给刑部尚书索海,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狱。
    关着也不是事,万一遇上大赦,或者豪格有立功的机会,将来还会东山再起。
    多尔衮召集阿济格和两白旗的人紧急商讨对策,有人主张直接杀了,有人主张公开审判,有人主张贬为庶人,并没特别的好主意。
    他立即休会,豪格不同于普通的将领,直接杀了肯定不行,如果公开审判,万一出现幺蛾子,将来悔之晚矣。
    多尔衮心事重重,回到府中依然愁眉不展,连牛肉干和马奶酒都没有兴趣。
    大福晋苏和巴拉心疼,便询问是否关于豪格的事。
    多尔衮并不想与苏和巴拉商量豪格的事,便苦笑着摇头。
    苏和巴拉淡淡笑道:“王爷有什么心思,不妨问问范大学士……”
    “范文程?”多尔衮大喜,范文程堪称朝堂第一谋士,皇太极在世的时候,如果遇上什么难题,就会讯问范文程。
    他搂着苏和巴拉,在她的脸上亲了口,“大福晋,你帮了本王的大忙……”
    “王爷,大白日的……”苏和巴拉白了多尔衮一眼。
    多尔衮已经顾不得了,他立刻传召范文程。
    趁着范文程尚未来到睿亲王府,多尔衮将豪格的事捋了一遍,等到范文程来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范文臣以臣子的礼节叩拜了多尔衮,“摄政王召见微臣,不知为了何事?”
    “知道先生是大忙人,如果不是大事,本王也不会传召先生,”多尔衮起身相迎,“先生坐,来人,给先生看茶!”
    侍女给范文程奉上茶水,多尔衮挥手,让她带上门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范文程眯缝着双目,一副思索的样子,多尔衮拱手笑道:“以先生的睿智,应该不难猜出何事吧?”
    范文程半路上就猜到了,他微微张开双目,“摄政王召见微臣,可是为了肃亲王的事?”
    “先生不愧是大清第一谋臣!”多尔衮哈哈大笑,脸色恢复了惯常的自信,“依先生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范文程心中明白,多尔衮的心思,自然是如何处置豪格,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四人因谋反被杀,连审判的程序都没走,多尔衮显然是要将谋反的罪名,加在豪格头上。
    多尔衮与豪格之间,因为争夺皇位的事,一向水火不容,以多尔衮的性子,一定是要置豪格于死地……
    谋反大逆,加上多尔衮亲口宣布的三宗大罪,豪格极有可能一蹶不振,就是被判死刑,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在于,豪格谋反是否属实?
    仅仅根据清楚、明白的三宗大罪,豪格可能被夺取肃亲王爵位,包括正蓝旗旗主之位,但要宣判豪格死刑,显然比较牵强。
    所以何洛会才会出头检举两黄旗的将领谋反。
    明着是对付两黄旗,但两黄旗的人并没有被牵连,目标还是豪格。
    范文程可以确认,何洛会早就预备了材料,只等着豪格回到盛京,即便豪格没有多尔衮宣布的三宗大罪,也是在劫难逃!
    多尔衮见范文程一直在思索,还以为范文程遇上难题,“豪格谋反,证据确凿,依先生看,是否需要公开审判?”
    “万万不可!”
    范文程心道,豪格谋反的事,恐怕只有多尔衮的人相信,以豪格的脑子和胆量,他敢谋反,对多尔衮不利?如果证据确凿,多尔衮岂会杀了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四人?他们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现在只有一个何洛会!
    多尔衮急急忙忙赏赐何洛会,至少告诉众人,豪格谋反的事,他是信了。
    豪格谋反之罪是否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态度。
    多尔衮已经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两白旗的人都是,自然会选择相信;代善、济尔哈朗这样的中间派,都会选择默认,他们不会与多尔衮硬杠,否则,豪格早就是大清的皇上,多尔衮根本没有出任摄政王的机会;多尔衮快刀斩乱麻,立即诛杀了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四人,就是告诉两黄旗的人,他不会搞株连,让两黄旗的人安心。
    豪格究竟有多少铁杆?
    便是有铁杆,在皇位的争夺过程中,恐怕早就死心了!
    “先生的意思……”
    “豪格谋反,证据已经掌握在摄政王手中,”范文程道:“如果公开审判豪格的事,豪格必被斩首,那时,豪格的人,或许鱼死网破,摄政王虽然能掌控局势,但名声必会受损;如果冷处理,支撑豪格的人,还会有一丝希望……”
    “先生的意思,只关押,不审判?”
    “不是不审判,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审判!”范文程道:“在这个过程,还能看出有多少人真正反对摄政王!”
    多尔衮神色一动,“如果有人要解救豪格呢?”
    “摄政王心中明白,即便有人要解救豪格,也不会是有分量的人物,”范文程道:“宫里不会支持豪格,两红旗不会明确支持豪格,两黄旗恐怕已经放弃了豪格!”
    “依先生看,应该关押到什么时候?”
    “到豪格自己觉悟的时候!”
    “嗯?”多尔衮似乎明白了,“先生是说……”
    范文程点头,“依微臣来看,短则三月,长则半年,豪格必会有所觉悟!”
    多尔衮思索片刻,猛地哈哈大笑,“有先生在,豪格不会没有觉悟呀,先生真是本王的良谋,汉人叫什么来着,先生是崇德帝留给本王最大的财富!”
    “微臣惭愧!”
    “先生不必自谦,”多尔衮起身,拍拍他的肩头,“有先生在,本王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范文程告辞离开,多尔衮食欲大开,喝了两袋马奶酒,二斤牛肉,还有大半个烤羊腿,一大碗羊肉汤。
    当晚,他哪儿也没去,搂着大福晋苏和巴拉滚了半晚的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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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巴噶旗,科布尔塞哩。
    李自成终于等来了阿巴哈纳尔部头人托克托伊达噜噶。
    托克托伊达噜噶是带着五百骑兵来的,那次释放的两各牧民,也随着来到科布尔塞哩。
    在额齐格诺颜的劝说下,托克托伊达噜噶勉强给李自成叩头谢罪,“在下未能教诲属民,致使木妃受惊,在下深表歉意!”
    “免礼平身!”
    “华夏的皇上,阿巴哈纳尔部现在炸了锅……”
    “为何?”
    “在下教诲不严……但属民罪不至死,死者的家眷,正在闹事,在下虽然弹压……”
    “是怪朕滥杀无辜吗?”李自成冷笑:“你的意思,朕应该赔偿他们的损失?”
    托克托伊达噜噶向李自成拱拱手,道:“皇上应该给个说法,在下回去,也好向属民们交代!”
    “朕需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理由!”托克托伊达噜噶道:“难道属民们无意冲撞了木妃,就该被杀吗?他们的妻儿怎么办?”
    额齐格诺颜瞪了托克托伊达噜噶一眼,“有话好好说!”
    “郡王,在下也想好好说,”托克托伊达噜噶道:“但死人不会复活……”
    “死人的确不会复活,”李自成冷声道:“而且,死人也不会向朕讨要说法!”
    额齐格诺颜变了脸色,嘴唇翕动,却是没有说话,托克托伊达噜噶却是用手指着李自成,怒道:“华夏的皇帝,在下不是你是部属……”
    “说得不错,你不是朕的属下,你的属民,并不是朕的百姓,所以,朕不会关心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妻儿会不会饿死,也与朕无关,”李自成道:“不过,冲撞木妃的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托克托伊达噜噶大怒,“你敢!”
    李自成用手指着上次围堵李娜的两人,道:“上次放过他们,是让他们回去传讯,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是该伏法的时候了,朕已经让他们多活了几日!”顿了一顿,忽地高声道:“小米,将这两人拿下!”
    “是!”何小米一挥手,数名亲兵涌上去,托克托伊达噜噶的亲卫拔出弯刀,这边上百亲兵也是拔刀。
    李自成的亲卫有几倍的人数,外面虎骑兵、狼骑兵得到讯息,又是虎视眈眈,托克托伊达噜噶不敢硬拼,只得任由何小米他们将自己的人绑了。
    额齐格诺颜向李自成拱手道:“皇上,大家并不是敌人,无意冲撞而已……皇上能否看在老朽的份上……”
    “好!”李自成打断了额齐格诺颜的话,“既然郡王说了,朕就给郡王这个面子,不过,朕的爱妃受辱,如果就这么放了罪魁祸首,不仅朕的爱妃,便是的朕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额齐格诺颜:“……”
    李自成的目光,犹如一阵寒风,从额齐格诺颜和托克托伊达噜噶的脸上扫过,“本来朕是要千刀万剐了他们,看在郡王的份上,朕改为枪杀,三百步,一枪,他们能否活命,就看天主的意思了!”
    额齐格诺颜惊讶道:“三百步?”
    “对,三百步!”李自成看了眼额齐格诺颜,心道,这是给你的面子,“来人,将这两人带到三百步外,小米,准备枪手!”
    “臣遵旨!”
    额齐格诺颜眯缝着双目,道:“皇上是说,从三百步外射击?如果没有射中,就放了他们?”
    “郡王放心,朕一言九鼎,如果他们不该死,朕的臣民,也不会再有闲话!”
    “老朽谢过皇上!”额齐格诺颜心道,蒙古人的弓箭,射程通常在五十步上下,华夏的火器,即便比弓箭强些,一百步顶天了,三百步的距离,那是他的颜面,他向托克托伊达噜噶微微一笑,让托克托伊达噜噶安心,不过是做做样子。
    托克托伊达噜噶被李自成的亲兵当面擒了属下,心中郁闷,看到额齐格诺颜,知道他向着自己,心中稍安。
    李自成、额齐格诺颜、托克托伊达噜噶都是移步帐外,两名罪魁祸首被缚得跟粽子似的,一丝不能动弹,并肩立在前方,背对着枪手。
    额齐格诺颜的人测量过距离,任何人没有作弊的机会,何小米和一名枪手,立在三百步开外,端起步枪,各自瞄准一人。
    李自成面上含笑,托克托伊达噜噶一脸阴郁,而额齐格诺颜则是手捋着花白的长须,双目微闭,敛了精光。
    第一团团长卢阳临时充当发令官,他看向何小米两人,见他们微微点头,遂轻喝道:“射击!”
    “砰,砰!”
    两声枪响,前方出现两个拇指大的血洞,鲜血一点点向洞口聚集,直到从发丝中渗透出来,离得最近的人才能看到。
    两名做了错事的罪魁祸首,身子停顿了一会,然后“噗、噗”两声,直挺挺向前倒下,他们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声音,就是倒地的“噗、噗”声。
    都是一枪毙命!
    全场一片寂静,周围的蒙古人都是惊呆了,像是被隔空点了哑穴,天命军的士兵也没有喝彩,司空见惯。
    何小米将枪口薄薄的烟雾吹散,转身向李自成敬了军礼,“报告皇上,任务完成!”
    李自成点点头,眉眼含着不易察觉的微笑,淡淡地道:“冲撞木妃的人,已经全部伏法,下面该是冲撞朕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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