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日下午,郭世俊从成都赶到西安,李自成立即在小厅内秘密召见了他,连何小米都不在场。
    郭世俊照例行了大礼后,在李自成的对面落座,“大都督已经决定称帝?”
    李自成淡淡笑道:“世俊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不妥,现在还来得及!”
    “非也,非也,”郭世俊摇着头,忙道:“天命军已经占据着数省之地,军事上又是节节胜利,此时人心所向,大都督既是称帝,正是顺应天理!”
    李自成道:“此番称帝,会不会成为朝廷眼中的出头鸟?”
    “便是出头鸟又如何?朝廷腐败透顶,已经无法组织强大的军队,”郭世俊忙道:“属下并非担心称帝本身,而是……”
    李自成亲自给郭世俊奉上茶水,道:“世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郭世俊明白李自成的心思,今日之会面,连何小米都不在场,显然是要掏心窝子说话了,他拱着手道:“属下所忧,乃是大都督府有没有充足的心里准备……”
    李自成点点头,关于未来的华夏,早就与郭世俊交流过、探讨过,彼此之间并不需要藏着掖着,“趁着现在没有老糊涂,便用律法的形式,将体制确定下来!”
    “大都督言重了,”郭世俊长身一揖,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人选!”
    “人选的事,待会再说,”李自成让郭世俊重新落座,不用拘礼,“只要将国家机构确立下来,人选倒是不难,无非对号入座!”
    “大都督心中已有计较?”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索此事,就等着世俊回来商定,”李自成道:“大明的内阁,不过是皇上的传声筒,一直干着文书的工作,必须予以废除!”
    “大都督是要恢复宰相?”
    “是叫宰相、总理,或是首相,似乎都差不多,无非是称呼上的区别,”李自成道:“还是叫政务院总理吧,似乎更符合现代的潮流,”顿了一顿,道:“我总觉得,‘三权分立’有些问题。”
    “大都督请明言!”
    “行政、司法、监察三权分立,其中监查机构权力过小,很难发挥真正的监查作用,”李自成道:“能否将兵部纳入进来,构成‘四权分立’?”
    “大都督,万万不可!”郭世俊明白李自成的心思,无非是提高军人的地位,将来好征伐各地,开疆拓土,急道:“开国之初,君王强势,或许不会有事,但时间一长,兵部很难监管,迟早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甚至武将专权……切不可让兵部凌驾于各部之上!”
    李自成微微颔首,老师的历史经验就是丰富,军人不同于文官,只有军队国家化,不参与政治活动,才能保障国家的稳定,大明实行“以文制武”,不是没有道理。
    换句话说,如果文官作乱,只要军人没有参与,实际上只需要改变国家的大政方针,更换总理即可,分争只是在朝堂,不会引起内乱!
    军事内乱、武装冲突,才会对国家形成巨大的破坏,就像现在的朝代更替,如果有得选择,军人应该远离政治才好。
    郭世俊见李自成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方道:“大都督,还有一事,便是如何限制总理的权力,防止威胁皇权!”
    李自成知道,这一路之上,郭世俊恐怕也是思索了不少问题,遂笑道:“不知道世俊有什么好法子?”
    “限制总理的权力,无非有四个法子,”郭世俊的道:“一是强化三权分立,防备总理一家独大;二是确定任期,总理不能终身制;三是由皇上任命总理及各部部长,让他们互相监督,防备形成利益集团;四是强化对总理本人的监督,包括建立类似锦衣卫的机构。”
    “锦衣卫就免了,不过可以设立监督机构,只有调查、取证的权利,但不能私设刑堂,”李自成笑道:“监督总理,实际上也是对国家,对总理本人最好的保护!”
    郭世俊点头,道:“国家机构的组成,尚在摸索阶段,在具体的施政过程中,如果发现问题,还要不断修正,最终达到完善!”
    “天下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李自成笑道:“所有的制度,都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并能促进国家和民族的发展,随着国家、民族的需求、利益的变化,制度本身也要不断完善,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
    “是呀,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郭世俊喃喃自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李自成忽地笑道:“世俊,这总理一职,你该当仁不让吧?”
    郭世俊连忙摆手,“大都督,万万不可!”
    “为何?”李自成轻皱眉头,道:“难道世俊忘记了自己应该肩负的历史使命吗?”
    “就因为没有忘记,属下才不能出任总理一职,”郭世俊拱手道:“属下并非最早加入天命军,在军中并无威望,实在很难服众……”
    李自成摇头苦笑,他何尝不明白郭世俊的心思?郭世俊同样来自后世,一旦掌握“相权”,极有可能威胁到“皇权”,一旦二权冲突,国家就会陷入动荡……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两个强势的人,分别掌握着国家最要害的部门,实在不是国家和民族的幸运!
    他悠悠叹道:“世俊这是为避嫌疑吗?”
    “大都督,属下原本就是教育出生,如果大都督体恤属下,让属下回归本行,发挥属下所长,属下已是感恩不尽,”郭世俊拱手道:“这或许是属下能为新朝所做的最大贡献!”
    李自成沉默良久,也没惺惺作态,郭世俊想得不错,一旦皇权与相权发生冲突,华夏极有可能丧失一次现代化的机会。
    虽然可能性不是太大,他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也好,既然郭世俊愿意从事教育,那就去推广新式教育吧,这样的事情,除了郭世俊,别人恐怕做不来,“既然如此,世俊便出任新朝的教育部长吧!”
    “便是教育部长,属下也是战战兢兢……”
    “世俊,推广新式教育,实在离不开你,”李自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道:“世俊认为,该有何人出任总理一职?”
    “大都督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最佳人选,便是世俊,”李自成笑道:“还有两个备选人物,牛金星、梁文成,此二人性格、资历、才能上的差别,本是一目了然,世俊应该熟悉他们!”
    郭世俊心中一动,大都督的意思,首选应该是牛金星了,牛金星除了气量不足,能力的确远胜梁文成。
    不过,这恰恰是牛金星的劣势,新朝既立,新君强势,并不需要一个特别出色的总理,牛金星过于精干,做为谋士、军事,倒是不错,决不能让他将“相权”抓在手中。
    倒是梁文成,虽然才干可能不如牛金星,但他从西宁开始就跟着大都督,资历上没有问题,又对大都督忠心耿耿,这是他的优势。
    郭世俊思索良久,道:“大都督,依属下看,梁文成更适合担任总理一职,而且,梁文成年长,五年之后,根据他的身子状况,再决定他是否留任!”
    李自成点点头,做为过度时期的总理,梁文成的确是最佳人选,梁文成一直呕心烈血、兢兢业业、夜以继日,忠心可昭日月,让他出任总理一职,是对梁文成这些年忠心的最大赏赐。
    梁文成一直担任天命都督府的文官,从北川知县到西宁知府,再到青海省长,再到现在的民事使,从基层走上来的人,更了解百姓的疾苦。
    让梁文成出任总理,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梁文成年岁较大,以五年为一个任期,他最多连任两届,这样从建国开始,就能破除总理的终身制,有利于限制“相权”。
    既然梁文成出任总理一职,国家法院院长、监察院院长的人选,要与他相适应,李自成略一思索,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国家法院院长陆之祺、国家监察院院长沈道。
    陆之祺原本是陕西的左布政使,典型的文官,只要熟悉天命都督府的各项律法,暂时不用将尽力放在总理和各部的官员身上,而是抓紧时间建立和完善各省级法院。
    沈道是武官出生,出任监察院院长一职,可能勉为其难,但他现在的任务,不是监察官员们,而是尽快组建各省的监察院,然后在府县建立和完善监察院。
    除了政务院、国家法院、国家监察院,在政务院之下,还有八部,合成“三院八部”,地方各省也是类似的机构,除省长、法院、监察院三权分立外,按照“四川模式”,省长以下对应设置“八厅”,行使民政权。
    八部部长的人选,李自成也在心中酝酿!
    李自成与郭世俊商讨了接近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之后,他的心中,已经对新的华夏,有了大致的轮廓,唯一不确定的,就是皇权。
    郭世俊告辞离开后,李自成独自靠在木椅上,将所有的事情思索了一遍,方才回去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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