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军的大营内,士兵们虽然操起弓箭与外面的明军对射,但他们毕竟缺乏操训,不但射程比不上明军,准头也不敢恭维。
    为了减小自身的伤亡,他们通常躲在大帐之内,外面有盾墙防护,只留下数个小孔观察明军的距离和人数。
    每过一段时间,便有部分士兵丢下弓箭,躺到地面上,一边翻滚,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惨叫声完全盖过明军!
    一名士兵双目抱着脑袋,双目紧闭,在地上不断翻滚,撞到了正在射箭的同伴,将他正要射出的弓箭明显撞歪了。
    同伴轻轻踢了他一脚,怒道:“别装了,明军又看不到,你只要惨叫就行,滚什么滚?若不是你将老子的箭矢撞歪了,或许狗日的明军就没命!”
    “啊……”那士兵睁开双目,惊异地看着同伴,“大都督不是说,要装得像些吗?叫得越惨越好!”
    “你叫唤就行了,打什么滚?”同伴又将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开始瞄准营外的明军。
    “奥!”那士兵忙双手抱头,又是一阵“黄爸黑妈”的惨叫,声音传出很远……
    天命军的大营中心,李自成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轻蹙眉心,道:“李将军,这些惨叫声中,有多少是真的?”
    李绩忙拱手道:“大都督不用担心,属下刚刚查看过,真正伤亡的士兵,还不到一成,”顿了一顿,又道:“还是牛先生的主意好,将士兵藏在大帐中,帐顶内有盾牌的保护,除了特别倒运,绝大部分士兵是安全了。”
    李自成的面色方才轻松些,明军伤亡多少,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天命军的士兵,“向战斗的区域多洒些猪血,奥,要不停地洒,假装士兵不断受伤!”
    “属下明白!”李绩道:“还是宋先生的主意好,让士兵们口含猪血,向地上、大帐上喷洒,血迹和人血差不多!”
    李自成点点头,牛金星与宋献策,做这样的事情,他们比自己内行,有他们在身边,自己的确省心多了,可是罗汝才……
    想到罗汝才,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两万明军,围着天命军的大营,用弓箭猛攻了一上午,听到天命军大营中的惨叫声,比外面的明军还要激荡不少,杨文岳的心中乐开了花,到这个时候,李自成还不使用步枪,他的判断准没错。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天命军的步枪不出现,官兵就要获胜的把握。
    看看已近午时,傅宗龙见官兵的伤亡也不小,遂鸣金收兵,带着两万大军,回到明军的大营。
    整个下午,傅宗龙召集杨文岳、贺人龙、李国奇开会,商讨攻打天命军大营的法子,而大营中的李自成,正在为向南撤退做着准备。
    死亡士兵的尸体,被架到木柴上,一把大火烧了,为了迷惑明军,砍伐的木柴非常多,大火几乎烧了大半个下午,直到火势完全熄灭,士兵们才将残余的骨灰安葬了。
    士兵们开始收拾行装,除了染血、破旧的帐篷将丢在原地,所有的物资都要带走。
    天黑之后,李自成再次放出亲兵,将大营周围十里内的明军游骑,完全射杀,或是驱赶,总之,不让任何明军的游骑靠近大营。
    到了亥时,天命军打开南面的营门,借助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李自成亲兵充当的游骑,却是没有撤退,继续在大营周围驱逐明军的游骑。
    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李自成的亲兵,像是突然惊醒似的,迅速向南方撤退。
    傅宗龙已经准备好了,今日攻打天命军的大营,三万士兵全部带上,虎大威部的一万士兵,既用来牵制汝宁城内的天命军,也是官兵的后备力量。
    士兵们东一个西一个,蹲在营帐周围,正在吃早饭,傅宗龙两手各抓了一个白面馒头,一边吃一边在士兵中穿行,偶尔还出言鼓励一番,游骑忽地回报:“大人,天命军的营帐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傅宗龙将口中正在咀嚼的馒头吐了,道:“你看到什么了?”
    “其实也没看到什么,”游骑小心地道:“天命军的大营尚在,但大营内静悄悄的!”
    傅宗龙顿时皱了眉头,“你们没有抵近查看吗?”
    “小人担心大营周围隐藏着天命军的箭手,所以没敢太过靠近,赶着回来告诉大人,后面的兄弟,还会靠得更近,只要能活命,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傅宗龙点点头,实在怪不得这名游骑。
    他们发现了天命军大营的异常,便分做几拨,第一拨士兵赶着出来传达讯息,另外的士兵,则是不断靠近天命军的大营,抵近打探更详实的讯息。
    不出意外,第二拨游骑很快便会回来。
    傅宗龙让游骑先下去,继续啃着手中的馒头,不过,他的心中,已经起了涟漪,只不过不愿在士兵们面前表露出来。
    天色早就大亮,天命军的大营,没有理由静悄悄的!
    战争期间,天命军的士兵敢睡懒觉?
    李自成不会如此糊涂!
    傅宗龙越想越不对劲,他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了,又喝了一杯热水,便催促士兵们快些早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向明军的大帐驶来,大营内有骑兵出入,本是十分平常之事,但在傅宗龙的耳中,却是天籁之音。
    又一拨游骑回来了!
    傅宗龙主动迎上去,果然是一名游骑,游骑跑得满头大汗,看到傅宗龙,忙翻身下马,跪拜于地,“大人,天命军的大营已经是一座空营!”
    “空营?怎么会是空营?昨日我们还攻打过……”傅宗龙一把将游骑揪起,盯着他的双目,似乎想找出他说谎时脸上的细微变化。
    可是,他失望了,游骑并没有惊慌失措。
    “大人……”
    “你有没有靠近天命军的大营?”傅宗龙多么希望,游骑因为胆怯,并没有太过靠近天命军的大营,“空营”只是他的主观臆断。
    傅宗龙再次失望了!
    游骑喘着气道:“小人……小人还进入过天命军的大营,那里……的确是一座空营,小人……小人以人头担保……”
    你的人头能值多少钱?傅宗龙盛怒之下,一把将游骑推开,喝道:“还不汇报详细的情形?”
    “是,是,”游骑慌不迭站稳脚跟,道:“小人等昨晚被天命军的大量游骑驱逐,无法靠近天命军大营……天明以后,小人等逐次返回,因为没有天命军的游骑,小人等便悄悄靠近天命军的大营,看到大营静悄悄的,外面并没有天命军的士兵,小人等十分生疑,一面着人向大人传讯,一面小心地靠近,入了大营后,才发现大营是空的……”
    “还小心地靠近,滚……”傅宗龙气不打一处来,但官兵游骑的数量,的确不如天命军,杀了这名游骑,事情也是无法挽回。
    令他费解的是,天命军为何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
    数万天命军,自然不会上了西天,他们很明显是趁夜撤退了!
    天命军为何要撤退?
    昨日的伤亡,不算太大,这点伤亡,李自成不会撑不住吧?
    傅宗龙忽地一惊,难道昨日杨文岳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没有了步枪,天命军的战斗力便急剧下降?
    或许,天命军毕竟是流寇,来到河南后,平日到处流窜,士兵们根本没有时间操训,人数再多,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汝宁城外的天命军,人数也就与官兵的人数相当,真要在野外战斗……
    傅宗龙强烈地感觉到,昨日没有一鼓作气,他失去了歼灭天命军的最好机会!
    大营中的天命军,很可能不是天命军的主力,从士兵们放箭的技巧来看,很可能是一群新兵,昨日有栅栏的保护,伤亡似乎比官兵还要大些!
    傅宗龙立即召见了杨文岳,将天命军大营已经是空营的事,通报给他,问他有什么看法。
    杨文岳也是大惊,“天命军这是溃逃吗?”
    “溃逃?”傅宗龙的心中,还是十分懊恼,“总要去天命军的大营看过才知道!”
    杨文岳忙道:“对,事不宜迟,傅大人,我们立即去大营看看!”
    傅宗龙与杨文岳带上所有的骑兵,立即向天命军的大营驶去,为安全起见,贺人龙带着一万步兵,也是同时出发。
    骑兵的速度比步兵快得多,不消片刻,已经将步兵远远甩在后面。
    傅宗龙与杨文岳赶到天命军大营的时候,尚有数名明军的游骑在外面游荡,傅宗龙远远喝道:“大营中还有天命军吗?”
    “没有,”游骑忙归来回话,“大人,我们刚刚查探过来,大帐中不见一人,而且……”
    “而且什么?”
    “大营的南面,靠近溱水岸边,有火烧的痕迹,痕迹附近,有新翻的泥土……”
    傅宗龙皱着眉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小人的意思,明军可能将死亡士兵的尸体烧了,然后将灰烬埋了!”
    “走,去看看!”傅宗龙并不急着入营,空营就在这儿,根本不会跑。
    大营的南面,果然有一大片火烧过的痕迹,不过,灰烬上湿气很重,显然是昨日发生的事。
    杨文岳伸手抓起一把灰烬,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道:“看灰烬的潮湿程度,应该是下午就烧了,游骑晚上没有看到大片火光,也证明不是晚上烧的!”
    “下午烧的?”傅宗龙不明何意。
    杨文岳淡淡地道:“说明李自成下午就做好了撤退到打算!”
    傅宗龙再次皱眉,“难道李自成连这点伤亡都承受不住?他不是流寇吗?”
    杨文岳看着灰烬,却是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大人,我们去大营内看看!”
    天命军的大营,从外面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大营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所有的物资都带走了。
    杨文岳四下扫了一眼,道:“如果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恐怕外围这些带血的大帐,李自成也会带走!”
    “大帐上到处都是血迹,恐怕天命军的伤亡,比我们想想的要重,”傅宗龙一直锁着眉,“可是,看天命军如此从容不迫的样子,或许是故意引诱我们……”
    “不会,”杨文岳摇着头,道:“李自成一定是害怕我们追赶,故意将大营内收拾得十分齐整,假做从容的样子!”
    “此话怎讲?”
    “看看大帐上的血迹,傅大人还不明白吗?”杨文岳笑道:“原先我还不能确定,现在总算明白了,大营中的天命军,一定是新募的青壮!”
    傅宗龙点头,道:“我们追?”
    “自然要追!”杨文岳与李自成有着国仇私恨,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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