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可敬、魏之明随着李绩、刘宗敏去山中征剿一斗谷,李自成派出雷万军去操永宁城中两个百户的士兵,雷万军是亲兵从千户,随着李自成久了,对天命军的操训之法,早已烂熟于胸。
    李自成带着亲兵,随时在城内巡视,观察城内百姓的动态,随着各城门先后打开,百姓们逐渐安定,别的不说,天明军入城之后,从来没有惊扰他们,士兵们只是在各条街道敲锣打鼓,宣传天命军的各项律法。
    百姓们逐渐离开家门,试探着做些自己的事,大街上的天命军士兵,不是眉眼含笑,便是频频点头,完全不会干涉他们的行动。
    在李自成的关注下,市坊也是恢复了运行,因为即将新元,不少家庭还要购买一些年货,天命军的士兵,也要购买菜肴,在这些百姓和士兵的带动下,市坊很快便红火起来。
    白日的时候,李自成将大部分亲兵分散在城内的市坊和主要街道,用于维持城内的治安,任何地痞、市霸露头,都会遭到无情的打击,永宁城内,比天命军入城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明白过来的百姓,都是拍手称快。
    这一日午后,李自成在大街上巡视了一圈,回到万安王府,正在考虑如何处置从王府内查抄的钱粮,何小米疾步过来,悄声道:“大都督,武大烈求见!”
    李自成向座椅上一靠,道:“武大烈?他说过什么事吗?”他当时将武大烈他们释放了,然后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权利,就是让他们看看,天命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如果武大烈能幡然醒悟,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开眼,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武大烈他们原本是朝廷的官员,有选择效忠朝廷的权利,不过,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
    “这个……武大烈没说,武大烈只是说,他有事情向大都督汇报!”
    李自成点点头,稍顷,何小米将武大烈带过来,入了小厅,武大烈的面上有些迟疑,但还是向李自成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听说武知县找本都督,不知道为了何事?”李自成也不让座,只是打量着武大烈,武大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传说中的倔强,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说不清的落寞。
    武大烈今日穿的是便装,头上裹了一块青灰色的头巾,倒像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他微一迟疑,终是道:“大都督,他们所说的天命军,都是真的吗?”
    “奥?”李自成估计,武大烈一定听士兵们说了什么,“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说,天命军占据了青海、甘肃、四川,在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都能安居乐业,绝对没有饥饿……”
    “没有饥饿,这只是最低的目标。”李自成淡淡地道:“百姓也是人,他们有权力追求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武大烈有些愕然,在他的心目中,百姓只要吃饱穿暖,就能安于现状,为朝廷种植粮食。
    “对,百姓也是人,自然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李自成道:“可是,百姓普遍不识字,没有文化,需要官府帮助、引导,为他们提供挣钱的机会,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都会‘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这不是百姓的目标,而是天命军的目标,最低的目标!”
    “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武大烈微微皱眉,道:“在下……在下说句实话,在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敢完全相信……”
    “其实,看到天命军在永宁城内的所做作为,你应该想到,对于天命军来说,这并不是难事。”李自成道:“同一件事情,如果做得久了,也便成了习惯,你在天命军士兵身上看到的,就是他们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武大烈原本还有些怀疑,但听了李自成的话,似乎明白了,他虽然不是武将,但掌管着永宁城,对士兵倒有些知晓,如果用军律约束士兵,也许可以约束一时,却不可能约束一世,可以约束一人,却难以约束一个群体,只要在缺乏监督的地方,士兵们就会恢复他们的野性,骚扰百姓,那是家常便饭,至少明军是这样。
    散布在城内的天命军士兵,就像是温顺的绵羊,对百姓都是和蔼可亲,无论说什么,脸上都是挂着笑,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士兵们不是穿着怪异的军服,武大烈都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士兵。
    就像李自成所说的,士兵们不是一时的行为,而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武大烈想问问,士兵们如此温顺,还会有战斗力吗,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只能挑主要的了,“大都督,你们是如何实现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的?河南大旱,朝廷为何做不到……”
    “朝廷做不到,是因为朝廷没有将百姓当人看,也没有做到的勇气!”
    “可是,百姓如果没饭吃,就会沦为流民,然后是流寇……然后便是侵袭州县……”武大烈的心中,也没将百姓当人看,不过贱民而已,“难道朝廷不知道百姓会……”
    “知道也没用,朝廷根本做不到,除非崇祯不想做皇帝了。”李自成淡淡笑道:“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其实很简单,‘均田轻赋’,朝廷能做到吗?你武大烈在永宁县,能做到吗?”
    武大烈迟疑片刻,还是拱起手,道:“在下愿闻其详……”
    “均田,就是将域内所有的耕地,按照壮丁的数量,平均分配下去,这样土地才不会抛荒,能制造最大的产出。”李自成笑道:“别说整个大明了,就说永宁县吧,你能做到吗?除了一般的土地兼并,还有万安王府,你敢动他们的土地吗?”
    “可是,即便土地不在百姓之手,百姓也可以租种,不过是增加一点租金……”
    “看来,武知县也不是关心百姓的人。”李自成淡淡地道:“百姓耕种土地,原本节余就很少,加上地主收取的这些租金,百姓恐怕已是食不果腹了!”
    “这……”
    “再一个就是‘轻赋’问题。”李自成心中对武大烈的好感,正一点点减弱,“大明最富裕的人是谁?是宗室,是商人,是士绅,然而他们都不用纳税,只有最下层的百姓才会纳税,一旦朝廷入不敷出,就会用各种名目加赋,加赋的对象,便是已经没有剩余财物的普通百姓,武知县思之,我有没有说错?”
    武大烈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
    “以河南来说,虽是大旱,但旱情并没有遍布河南,按理说应该还有部分百姓可以正常度日。”李自成道:“朝廷是如何做的,吴知县必定清楚,受灾的百姓没有得到赈灾,没有受灾的百姓,朝廷要增收练饷、剿饷,他们又沦为饥民……所以说,河南出现大量灾民,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朝廷为了练饷、剿饷而加赋,也是为了平定天下……”
    “可如此一来,不但不能平定流寇,还会增加许多流民,他们最终也会成为流寇。”李自成面色不善,道:“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并没有剿灭,河南又出现了一斗谷,这就是朝廷政策的后果!”
    “……”
    “所以我说,如果不能‘均田轻赋’,百姓就没有日子过,朝廷也就没有安定的时候。”李自成稍稍缓和了脸色,据需道:“可惜,你吴知县做不到,朝廷更做不到!”
    “那长期下去,朝廷岂不……”武大烈发觉,他这个知县,在朝廷这边,实在是芝麻大的官员,根本无法左右朝廷的政策和局势,话题一转,道:“天命军的属地上,自然可以‘均田’,至于‘轻赋’,恐怕不太容易,青海、甘肃都是边陲之地,土地荒芜,还会遭到异族的侵扰,再说,天命军出征,也需要大量的钱粮……”
    李自成眯起双目,像是对武大烈说话,更像是喃喃自语:“异族早已不会侵扰,或者说,天命军的属地上,早已没有了异族!”
    “没有了异族?”武大烈却是瞪大双目,十分吃惊的样子。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没法说得透彻。”李自成摇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天命军的属地上,百姓安居乐业,除了上交轻赋,自身都会有少量节余,而且,天命军也有足够的粮饷,绝对不会骚扰普通的百姓,也不需要骚扰他们!”
    “那天命军何来粮草?”武大烈还是不信,“天命军的属地,比朝廷小了许多,耕地只怕更少……”
    “你说得不错,但天命军不但要充足的粮饷,还能保证属地上百姓都有饭吃。”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永宁县已经是天命军的属地,现在城中已经安定下来,接下来天命军便要赈灾,所有的百姓,我们会让他们开开心心欢度新元!”
    “赈灾?”武大烈惊疑道:“你们没有劫掠百姓,难道你们有多余的粮食?”
    “劫掠百姓?”李自成摇着头叹气,这个武大烈,心中一直就将天命军当做四处劫掠的流寇,“天命军是要让属地上的所有百姓,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地耕’,劫掠他们,不是将他们往火坑推吗?”
    “大都督真的要给百姓发放赈灾粮?”
    “本都督一言九鼎,岂会那此等大事当做儿戏?”李自成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变色,“赈灾粮数额巨大,需要可信之人执行,本都督以为,吴知县乃是忠贞之人,原本打算请吴知县出山,担任天命军的永宁知县,尽快将赈灾粮发下去,新元不过两三日时间了。”看了武大烈一眼,继续道:“可是,吴知县是非不分,一心要忠于朝廷,看来,本都督要改变主意了。”
    武大烈身子一震,内心也是剧烈颤动,被天命军所俘,他根本没想着还能活命,无论朝廷还是天命军,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现在想来,李自成释放了永宁城内的文武官员,又派出士兵监视他们,不让他们出城,显然是让他们看看入了城的天命军!
    武大烈不知道李自成所说的话,是否全部真实,但城内的天命军,确定与流寇有着天壤之别,不仅军容整齐,对百姓的态度……
    他没有思索多久,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本官……小人愿意担任天命军的永宁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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