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李自成起床后,召集六位夫人,与她们一一告别,高桂英将一切话语都埋在心中,盯着李自成只管目不转睛,将他的一言一行刻在脑中,娜木钟昨晚已经得到讯息,心理上早已有了准备,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悲切。
    孙梦洁、穆思蓉躲在墙角默默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秋蝶和田芬,拱在李自成的怀中不肯出来……
    宋玉莲正在预备早饭,情绪上受到感染,也是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李自成将陈秋蝶、田芬推开,又用手抹去孙梦洁、穆思蓉的眼泪,“哭什么,我只是出征,又不是不回来,以前不也是出征过吗?也没见你们这样……”
    “大都督,这次不一样。”穆思蓉泪眼朦胧,只得取出锦帕拭了拭,“朝廷四路大军,据说至少十万……”
    “十万怕什么,现在的天命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天命军了,我们也有数万。”李自成将穆思蓉搂进怀中,在她水汪汪的双目上亲了又亲,又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摸,“别担心,我们昨日合计了,天命军的实力还占据优势呢,在家好好听大夫人话,如果战争顺利,我还能赶得上看咱们的孩儿出生呢!”
    穆思蓉抬起双眼,巴巴地道:“大都督……这是真的吗?大都督真能赶得上吗?”
    这时高桂英走了过来,沉声道:“都别闹了,自成一会还要赶路,先让自成吃饱饭再说!”她一发话,众女都不敢靠近。
    李自成吃着可口的甜点,却是没有平日的味道,又勉强吃了两个鸡蛋,一大块烤羊肉和一些一些甜点,但众女都是没有胃口,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李自成吃。
    这样的长吁短叹,李自成心中也是不好受,不过,对于出征四川,他自忖没有什么危险,便放下碗箸,从高桂英开始,在每人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都别送了,你们在家好好保重,等我回来了,谁要是没长出十斤八斤嫩肉,看我回来怎的收拾你们……”
    众女这才露出一丝笑颜,陈秋蝶正要抢白几句,却见何小米牵着黄鬃马急匆匆地过来,“大都督,战鼓已经在催了,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李自成点点头,道:“大军就要出征,不能误了吉时,桂英,这个家,我就交给你了!”
    “大都督放心。”高桂英福了一福,故意挤出一丝笑容,道:“大都督凯旋之日,若是发现哪个妹妹少了半斤嫩肉,尽管向我问罪!”
    李自成接过马缰,左脚搭上马镫,纵身一跃,已是在马背上,向着众女点点头,方才一带马缰,转身而去。
    李绩部的士兵,早已准备就绪,李绩从马背上迎过来,“大都督!”
    李自成沉声道:“出发!”
    战鼓齐鸣,人喊马嘶,虽然没有人送行,李自成还是从兰州城内的操训场出发了。
    李绩部都是步兵,行军速度较慢,出了兰州城后,李自成带着自己的亲兵,沿着水泥大道一路南下,至陇南府武都县,水泥大道的结束处,他并没有沿着白水江,而是向东绕行,去了汉中府。
    出来迎接的只有李过,李自成觉得奇怪,遂道:“双喜,为何不见宋文?”
    李过伸手向西一指,“回大都督,为了护卫夔州北部,第七营驻扎于西面的兴安!”
    李自成点点头,又道:“若是傅宗龙西进,你部能够及时增援吗?”
    “能!”李过道:“第二营分出一半的骑兵,驻扎在西乡、石泉,既是为了与第七营及时联络,也是为了子午谷,我们随时可以北上,威胁关中。”
    “孙传庭这个人,还是交给固关吧,如果固关出现险情,你再出兵接应一下。”李自成道:“兵力不要太分散,先集中兵力,拿下傅宗龙,让杨嗣昌的计划尽早出现漏洞,汉水一线,是明军最为薄弱的所在,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属下明白,属下会尽早与第七营汇合!”
    李自成顿了一顿,又道:“你们能否东进,拒傅宗龙于湖广?”
    “大都督,沿着汉水东下,的确可以通往湖广,但我们考察过这条通道,多是羊肠小道,大军通行,极为不便,更不用说粮草辎重了。”李过低头道:“所以,属下与宋将军商量,我们以逸待劳,将运输的重担交给傅宗龙,傅宗龙能翻越小道来到兴安,甚至是汉中,必定千辛万苦,粮草难以为继,那时,合我们二营之力,或许一战可歼……”
    李自成思索片刻,李过说得在理,沿着汉水,虽有道路,但并非平坦的大道,傅宗龙长途跋涉,不但行军疲惫,粮草也不会太充足,如能抓住机会,歼灭傅宗龙部,则整个湖广,都会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他同意了李过与宋文的计划,遂折而向南,从太平县进入夔州,在张令部的指引下,与八月初到达奉节,汇合水军周坤。
    周坤本人并不在奉节,而是进入三峡,深入湖广境内的巴东。
    李自成继续沿着陆路东进,同时传令周坤撤回,在巫山建立防线。
    此时的巫山长江段,江心集中了周坤部一万水军,江南有第八营马祥麟部的两个团,超过一万白杆兵,江北则是李自成预设的主战场,除了张令部一个团五千士兵,还有李绩部两个团一万余士兵,
    李绩部尚在行军途中,但李绩部都是枪手,乃是天命军的主力之一。
    周坤虽然撤回巫山,但派出大量的小型舰船顺江而下,扮做行商,沿途打探明军的讯息。
    熊文灿沿着荆襄古道南下,于荆门州折向西南,越过玉泉山,赶赴夷陵,征调了附近所有的船只,大军水陆并进,与中秋日到达秭归,与巫山之间,只隔着一个巴东。
    此时双方的讯息,都不折不扣进入对方的视野,当李自成得知熊文灿只有一万兵马时,气得将他的爷娘十八代祖宗狠狠问候了一遍。
    老子从兰州大老远过来,你才出动一万士兵?早知如此,就在坐镇兰州指挥,或者去固关对付孙传庭也好。
    熊文灿贵为五省总理,手中怎会只有一万士兵?是留在后方继续剿灭盗贼,还是在某地设下伏兵?
    李自成吃不准,一时不敢进兵,只是在巫山一线等待,期望熊文灿继续溯江而上。
    熊文灿得知天命军在巫山一线部下两万五千士兵,顿时吃了一惊,朝廷分兵四路攻打,天命军怎会在沿江布下重兵?天命军究竟有多少士兵?
    熊文灿不敢完全相信,将传令兵骂个狗血喷头,让他再探再报,同时在秭归按兵不动,等待天命军最新的讯息。
    八月十六日,李绩部赶到巫山,李自成已经在巫山部署了一个巨大口袋,然而熊文灿并不上钩。
    周坤请战,李自成并未同意。
    八月十八日,傅宗龙兵败汉水的讯息传到巫山,马祥麟坐不住了,他亲自求见李自成,请求东出野山关,从陆路上切断熊文灿的归路。
    李自成展开行军地图,发现长江从秭归开始,折而向南,过夷陵后,已是南北走向,如果马祥麟出野山关后,穿越重重山脉后,恰好能在夷陵或是荆门山截断熊文灿的归路,如果此时周坤的水军沿江而下,便能合围熊文灿。
    问题是,马祥麟能穿越这重重山势的巫山吗?
    李自成对这一带的地形并不熟悉,便用目光问询着马祥麟。
    马祥麟双手抱拳,道:“白杆兵善于翻越,手中的白杆更是攀山越岭的利器,大都督放心,最多三日,属下便能翻越巫山,直插江岸!”
    “好,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如熊文灿不肯进兵,我便着周将亲率主力,顺江而下!”
    熊文灿得到傅宗龙兵败的讯息,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又得到讯息,天命军绕道难行,出现在荆门山,顿时坐不住了。
    此处江道狭窄,江南的荆门山、江北的虎牙山,将长江逼出一个凹口,士兵便是站在陆地上,也可以用弓箭封锁江道。
    熊文灿更加心惊,既不敢进兵,又怕失去了后路,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周坤突然集中水军主力,顺江而下,全力出击,张令部又穿越山间小道,从陆路东进。
    熊文灿大败,士兵折损无数,又不敢沿江而下,便溯着香溪北上,又遇着张令部,大杀一阵,熊文灿只得弃舟登陆,偷过猫儿关,带着千余残兵败将,奔荆山而去。
    周坤收拾水军,退回巴东,依然保持着对湖广的攻击姿态。
    八月二十五日,西安所的讯息亦是传到巫山。
    洪承畴集中五万大军,陈兵海剌多营,欲要一举拿下西安所,但双方刚一接触,袁洪带着策反过来的下层军官,突然于军中作乱,明军大败,秦大年集中上百骑兵于前,又令步兵衔尾追击,明军自相踩踏,伤亡无数,败退三十余里,连海剌多营都丢了。
    秦大年并没有深入敌境,收兵占据海剌多营,遂按兵不动。
    李自成大喜,四路明军,已经三路大败,如今只剩固关一路,孙传庭仗着人多,尚在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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