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西宁已经是深秋了,庭院内的柳枝儿一片清灰,叶片由绿转黄,显出一丝萧瑟。
    李自成一直窝在学堂中。
    从火器局中传来讯息:火药包已经研究成功,最大的火药包,重达四十斤,使用上也很便利,只要点燃引线,火药包就会自动爆炸。
    随后,火器局又将山地炮研发成功,已经铸造了一门试验跑,即将实弹实验了。
    李自成只是让何小米去看看,火药包的难度并不大,如果不是考虑爆炸的威力,用牛皮纸直接包上火药,密封起来,就是简易的火药包。
    山地炮实现了火炮的小型化,虽然开花弹的威力、射程不如榴弹炮,好在运输便利,两名士兵抬着就能走,比榴弹炮的实用性更大,如果一切顺利,今后将是天命军部署的重点。
    不过,李自成对山地炮的研发,显得特别有信心,对它的关注度,也是远远比不上当初的榴弹炮,有了榴弹炮的研发经验,山地炮的研发,只是时间问题!
    李自成在学堂中争分夺秒,就连郭世俊已经完成了教材的审核,也没能影响他的授课,只是嘱咐何小米拿去印刷。
    西宁女校的教学,已经进入最后的紧张时期,李自成希望学子们按时毕业,明年就可以开设真正意义上的新式学校——西宁小学。
    然而,林丹汗的到来,还是打断了李自成的正常生活,他被迫将西宁女校的授课工作,转交给郭世俊。
    林丹汗是带着娜木钟一同来到西宁的,他们的随侍护卫,只有十余人。
    李自成听得讯息,不觉歪着嘴笑,“这个林丹汗,这是将性命都交给了天命军!”
    何小米也跟着笑,当初大都督蒙古人签订协议,他从内心是反对的,蒙古人与汉人争斗了数百年,哪是如此就能轻易收服的,可如今……
    大都督这一步棋,实在是走对了,蒙古人真心归顺,西北一线就不会有战事。
    “大都督,林丹汗就在城外,要不要让他入城?”
    “要,人家是远道客人,怎能让他们滞留城外?”李自成沉思片刻,道:“小米,你代表我去接应林丹汗入城,同时,派出人手通知文成、沈道他们,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在大都督府门外,迎接林丹汗!”
    这已经是西宁最高规格的礼遇了,李自成得胜而归,迎接的人员亦不过如此!
    何小米呆了一呆,立即明白了大都督的深意,忙行了一礼,转身飞快地跑出去。
    从女校至大都督府的前衙大门,尚不足千步,待李自成收拾完毕,来到大都督府前,开阔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十余人,都是大都督府和西宁府的文武官员,见到李自成,一个个忙着行礼,“大都督!”
    “不用多礼,快快起身,”这些官员,李自成都是熟悉的,他们有些是后来提拔的,有些还是原先西宁卫的人,他冲着众人抱拳行礼,“怎么样,没有太影响你们的手头工作吧?”
    “没有,没有,这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补上!”虽然被迫放下手头的工作,但官员们还是满面含笑,如同皇帝赐宴似的那般红光满面。
    “那就好!”李自成也是面目含笑。
    梁文成踱了两步,挨到李自成的身边,“自成,林丹哈真的敢孤身进入西宁城?”
    “看文成说的,”李自成大笑,“我们这些人来到大都督府,又没带多少士兵,林丹哈还会吓得不敢入城?”
    众人都是大笑,林丹汗敢入城,那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大都督了!
    官员们都是找自己相知的人,在一旁欢呼雀跃了。
    稍顷,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顿时停止了话语,双目都是直视着前方,如同向国旗行注目礼。
    林丹汗身着蒙古人的长袍,暗灰色大襟长袍上,全部绣着细条藤蔓,乍望过去,仿佛一条条游动着的小蛇,娜木钟是宝蓝色长裙,除了胸部的沿口,长裙上没有任何点缀,一蓝如洗!
    便有官员歪着头小声道:“不错,的确是察哈尔部的服侍!”
    林丹汗见前面站着十余人,为首之人身段稍高,体格健壮,一袭暗红色便装长袍,头戴标志性的白色毡帽,忙扭头看了娜木钟一眼。
    娜木钟点头示意,二人双双拜到在李自成的面前,“叩见大都督!”
    官员们顿时一阵骚动!
    他们终于见到林丹汗了,那可是蒙古人最为骄傲的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
    林丹汗叩拜大都督了,恐怕连京城的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福分……林丹汗当众叩拜,那是表明了他的决心,大都督去了一趟卡当城,怎的林大汗都降服了……
    废话,林丹汗如果不是真心降服,他肯带着他的大福晋就敢入城?
    ……
    议论的声音非常小,对面的林丹汗听不到,但李自成却是听得到!他暗中苦笑,一个林丹汗算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李自成咳嗽一声,止住左右扭歪了脖子的官员们,然后上前数步,将林丹汗与娜木钟搀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当着众官员的面,李自成不敢造次,只是含笑看着娜木钟,虚扶了一把,让她与林丹汗一同起身。
    林丹汗并不认识李自成身边的官员们,只是向他们点头示意。
    众人都是慌不迭点头还礼,身子躬起的幅度,却是要远远大于林丹汗。
    李自成见不是事,忙道:“呼图克图汗与大福晋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也别在外面站着了,来,进屋坐坐!”却把双目在娜木钟的脸上一扫,见她低首浅笑,眉眼中透出淡淡的喜悦,心中稍定。
    众人又是曲身相让,引着林丹汗入了前衙大厅。
    李自成独坐主位,众人都在主位的对面落座,林丹汗与娜木钟是贵宾,众人将他们让至正中,恰好是李自成的正对面。
    何小米不待李自成吩咐,早已与三四名亲兵忙碌起来,给众人奉上茶水,随后立在李自成的身后,随时预备伺候。
    李自成先是在娜木钟的脸上一扫,随即道:“呼图克图汗,部众可曾安定?”
    “安定了,安定了,”林丹汗学着汉人的样子,用茶水杯盖将杯中的茶叶轻轻扫了扫,让它们早些沉落杯底,“现在整个大通山,都是蒙古人的天下了!”
    娜木钟原本是端坐着不动,此时却是用小嫩手轻抚茶水杯,手肘不经意间在林丹汗的腰间一碰。
    林丹汗登时脸上一红,忙放下茶水杯,道:“整个大通山,都是们蒙古人的牧场了,有蒙古人在,谁也别想威胁后方的三角城和卡当城!”
    “哈哈,”李自成大笑,林丹汗这是将自己当做看门狗了,“呼图克图汗的骑兵,能护卫着三角城、卡当城,我心甚慰,这次来西宁,我当好好招待一番!”
    “那本汗先谢过大都督了,”林丹汗双手行礼,目视李自成,口中几乎涎出水来,自从天命军断了粮食供给,蒙古人被迫限量供应肉食,到现在尚未恢复过来,“大都督,西宁有何等美味?”
    娜木钟见林丹汗似初婚般猴急,心中暗自叹息,如今的大汗,怎的连小部落的首领都不如?她端起茶水杯,用杯盖去除浮叶,缓缓移到口边,却用穿着马靴的小脚,暗暗踩了林丹汗。
    林丹汗原本已是醒悟,此时娜木钟提醒他,心中十分不爽,在这些汉人面前,为何就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他现在和这些汉人一样,都坐在李自成的对面,是李自成的属下,遂皱了眉头,道:“大都督不是说,西宁有天主恩赐的许多物事,能否让本汗见识一番?”
    “天主赐予的物事,的确很多,”李自成知道蒙古人的性子,让他们像汉人那样,喝着茶斗着心眼,那是十分的难受,遂笑道:“呼图克图汗和大福晋,若是不嫌劳累,我将亲自陪同看看!”他让何小米贴近,耳语几句。
    何小米应了一声,立即让亲兵前去传令。
    林丹汗与娜木钟,围在李自成的两侧,出了前衙,奔南城门而去,何小米先去预备战马。
    稍顷,一行十余骑已是出现在南城外秦大年部的操训场。
    秦大年正亲自带着枪手们操训射术,见到李自成,忙叩拜行礼,“大都督!”
    “不用多礼,你们继续操训,我只是来看看!”李自成并没有下马,而是陪着林丹汗、娜木钟在马上观战。
    秦大年只道大都督视察操训的效果,忙打起精神,口中呼喝着发出不同的命令。
    近百骑如飞般从对面疾驶而来,马背上端坐的草人,如同真人般大小,用绳索固定在马鞍上,外面包裹着白布,如铠甲般晃眼。
    “砰……砰……砰……”
    战马还在四百步的距离上,枪手们就扣动了扳机,一颗颗子弹,以无法形容的高速呼啸着迎向对面的骑兵。
    林丹汗心中一紧,难道这是要射杀战马?
    幸好战马并没有损伤,它们冲至枪手数十步外,忽地一个转身,向两侧奔去,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细索牵引。
    林丹汗一愣:这是用枪声操训战马,免得在战场上受惊!
    秦大年已是让士兵们聚拢战马,查看一番,小跑着来到李自成身边,“大都督,一百二十匹战马,从四百步的距离开始射击,马背上骑兵中弹者,只有一百一十五!”天命军用战马操训射术,从马有水开始,现在基本上已经成熟,“这些都是新兵,射术还有待提高……”
    战马就在面前,李自成陪同林丹汗、娜木钟,亲自检验白布上的枪口。
    果然如同秦大年所说,草人外面包裹的白布,已经千仓百孔,许多草人的身上,都是身中数弹,弹孔周围,还有烧伤的痕迹,悉心去闻,还有一种焦胡味。
    林丹汗大惊,难道这是在操训对付骑兵的战术?
    战马没有丝毫损伤,而马背上的骑兵,却是阵亡了九成以上,这还只是新兵!
    难怪上次卡当城外的决斗,五百蒙古精锐骑兵全部阵亡,而天命军不伤一兵一卒。
    林丹汗面色苍白,两眼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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