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州城,李自成找来城内的名医,替郭世俊诊治身子,又着人熬制了可口的米糊,让郭世俊调养身子。
    至晚间,郭世俊基本恢复了常态,李自成方在自己的行辕召见了他。这次召见是秘密的,连何小米都没有参加,会客的小厅内只有他们师生二人。
    “大都督,”虽然李自成一再阻止,郭世俊还是坚持行了正式的参拜大礼,“这里毕竟是大明,你是天命军的大都督,乱了礼节,你如何向属下交代?”
    “老师,你……快快请起,坐!”李自成实在无语,他倒不是特别尊师重教,但此处师生相会,比“他乡遇故知”还有亲昵,让老师向自己叩头,他实在不习惯。
    郭世俊在李自成对面的木椅上就坐,拱手道:“大都督,有些事情,只能深埋在心中,知道就好,但这老师的称呼,以后万万要不得,万一当口脱口……”
    “这……老师,这大都督之位,还是由老师来做吧,老师社会阅历丰富,又熟知大明和后世的历史走向,定然比我做得更好!”李自成已经纠结了一下午,最终还是决定,若是老师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他愿意承担某一方面的工作,比如,他一直推崇的现代教育。
    职位越高,肩上的担子也便越重,凭自己的学识,成为某一方面的专才,也许更为轻松,也好长时间与自己的女人们团聚。
    “大都督折杀我也!”郭世俊慌忙离座,匍匐在李自成面前,“此等事情,以后万万不要再提,否则,我宁愿离开天命军,自谋我的安乐窝!”
    李自成急忙离座,将郭世俊扶起,按在对面的椅子上,“老师为何有此等想法?”
    郭世俊随时落座,心中却十分不安,额头上已是见汗,他用长衫的袖口抹了一把,方道:“一者,大都督在天命军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若是突然换人,势必会引起动荡,将来还有可能走向分裂,”顿了一顿,又道:“天命军之与朝廷,看起来实力要小得多,只有领袖特色的人,才能凝聚军民的期望,大都督已经做得很好,万不可再生他念,让军民失望!”
    到底是我有领袖的特色还是这具身子?李自成实在说不清,只是讪讪一笑,支应过去。
    “二者,我从教多年,书读得多了,社会阅历丰富了,胆子也就小了,长期受到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条条框框的限制,早已磨灭了人生的棱角,实在不适合充当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大都督岂不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李自成想想也是,人的年龄越大,性格上越趋向于保守,而造反是开创新时代的大事,实在不宜由老人领导,老师如果担任幕僚,于他于己,也许更为合适。
    也就不再假惺惺了,难得遇上后世的来人,还是自己的老师,机会实在不可预期,索性开诚布公。
    自己这几年,都是孤独地在探索前进的道路,践行着人生的理想,不如就让老师给自己把把脉。
    “老师对天命军已经有所了解,能否说说他未来的方向?”
    “叫我世俊,”郭世俊指指自己的面孔,我比你还年轻,这个“老师”的称呼,将来如何当得悠悠之口?“历史已经证明,李自成最终推翻了大明,你这个穿越者,难道还会差过他?唯一的问题,攻破京师之日,如何防备关外的鞑子!”
    李自成信心大增,他虽然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但前面毕竟有太多的坎坷和不可预知,郭世俊的话,让他明白了,他的身上,集中了两份记忆,推翻大明,应该指日可待。
    至于北方的满清,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现在的天命军,却不会无故招惹鞑子,一者天命军过于弱小,无法面对鞑子的数万、数十万骑兵,再者,有鞑子的牵制,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关外,天命军才能在陇右闷声发展。
    这不是他残忍,用关外汉人的鲜血,成就自己改朝换代的霸业,历史原貌就是如此,他无力改变历史的基本轨迹。
    “老……世俊,我该不该为了自己的霸业而反明,让无辜的百姓随着流血?如果政治改良,究竟有没有机会?”
    “大都督年纪轻轻,怎的比我还要迂腐?”郭世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无礼地白了李自成一眼,“大明已是末路,无论是陕西的盗贼,还是关外的鞑子,一个都解决不了,即便出现中兴之主、中兴之臣,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历史的基本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基本规律?”李自成不解,我这是顺应潮流,还是强行改变历史的运行规律?
    “朝代更替,如山川卧于大地,日月朗照星空,谁也阻止不了,改变不了,”郭世俊歪着脑袋,道:“大都督认为,朝代更替的根源是什么?”
    “土地兼并?”
    “不错,”郭世俊很赞赏自己的这个学生,虽然n大尚未毕业,但一眼就能看到问题的本质,“每个王朝的末期,土地兼并至少量大户手中,社会财富也是集中于少量的权贵手中,百姓无地无财,苦苦支撑,一旦遇上天灾人祸,必定揭竿而起。”
    李自成点点头,后世的历史上,基本上就是这样,新的朝代#开创之后,前朝的权贵被打倒,土地、财产重新分配,百姓得到最低的生活条件,国家趋于稳定,并逐渐达到一个高峰,然后又出现新的土地、财富的高度集中,旧王朝覆灭,新王朝出现……
    历史就像一个圆圈,不断回到原点!
    可惜,中央之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上,社会并没有多少进步,总是在历史的怪圈中轮回!
    郭世俊道:“凤凰涅槃,蝴蝶羽化,之后才能重生,后世的历史上,如果不是满清入关,掐断文化传承,中央之国极有可能在全世界率先走出一条新生的道路!”
    李自成知道郭世俊是有所指,他也希望如此,只是一直不敢确信,“这有可能吗?汉人的识字率,不会超过一成,在西宁、陇右这样的边陲,识字率恐怕连半成都不到。”
    “完全有可能,”此时的郭世俊,似乎回到后世的讲堂,“汉人数量众多,大都督不要小视汉人的创造力,后世已经现出了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李自成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从教历史多年,不但掌握了大量的史实,也曾经分析过,发表了大量的论文,在大明再次相遇,还得静心做一回学生。
    郭世俊道:“兰芳共和国,大都督听说过吗?”
    “兰芳共和国?”李自成倒是听说过,起初他以为这是华人的骄傲,但查阅资料后,却与他原先的想法,有很大的出入,特别是兰芳共和国灭亡之后,华人后裔西进马来半岛,后来在麻六甲建立了一个以华人为主体的国家——星加坡。
    明明是华人为主体的国家,与中央之国同文同种同貌,却要追随星条旗的步伐,硬是在南海打击母国的势力,延缓母国的崛起速度,给母国的崛起人为制造更多的障碍。
    这样的族群,不去关心也罢!
    “兰芳共和国的全称,叫兰芳大统制共和国,以西历一七七七年为元年(也有以一七七四年为元年的,不可取),元首称‘大唐总长’,”郭世俊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继续道:“这是一个以‘禅让’和‘选举’相结合的国家,与星条旗国成立的时间差不多!”
    “……”
    “其实,谁先谁后不重要,重要的是,兰芳共和国与星条旗国在成立的时候,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所建立的选举制度,是来源于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也就是说,汉人的文化传承,如过与商业文化相结合,完全可以产生自己的、以‘选举’为特征的政治制度,从而引领中央之国步入现代化国家!”
    “世俊说得是,不过……”李自成也不完全赞同郭世俊的观念,因为后世曾查阅过有关“兰芳共和国”的资料,他对兰芳共和国亦有一定的了解,“选举制度,乃是有产阶级争取政治权力、保护自身财产而产生的一种结果,是商业文化下的产物,但是现在的大明,‘士农工商兵’各阶层等级宣明,并不具备主流的商业文化。”
    “大明的北五省,因为是与鞑子作战的主战场,加上天灾人祸,商业文化的确没有出现,”郭世俊眯缝着双眼,道:“但长江以南,多年没有出现过战争,倒是孕育了商业文化,满清时代的‘江南织造’,大都督可曾忘了?”
    “‘江南织造’?”李自成立马联想到《红楼梦》,他第一次看到“江南织造”这四个字,就是从《红楼梦》中看到的,这四个字可是涵盖了江南的繁华,他心内蓦地一惊,“织造”自然是指纺织业,似乎英伦的“产业革#命”,就是从纺织业开始的,难道“江南织造”也有可能孕育着一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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