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泛亮,天命军的大营就有了动静,士兵们纷纷起床,洗脸、喝水、吃干粮,他们要趁着早凉,尽快渡过黄河。
    李自成匆匆吃过早饭,也是来到渡口。
    士兵们已经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排好队列,随时准备渡河,码头上已经集中了各式的牛皮筏和羊皮筏,还有用粗索绑缚的木筏,仔细观之,大的牛羊皮筏长达十丈、宽近三丈。
    有熟悉的士兵告诉李自成,羊皮小筏需要用皮袋8-12个,大型的用12-24个羊皮袋编排结扎而成,而牛皮筏小型的用30-32个牛皮袋,连结扎绑成筏,大型的由4个小牛皮筏合并组成,每个小型牛皮筏可载运百人,羊皮筏也能运载数十人。
    牛羊制成的皮筏都已经充足了空气,显得鼓鼓囊囊的。
    让李自成觉得奇怪的是,二十多木筏都是排在最前列,看来是准备最先上人,“双喜,难道木筏比牛羊皮筏更加稳当?”
    “并非稳当,而是只有木筏才能运载马匹,我们昨日就是先用所有的筏子运载步兵,到了最后,牛羊皮筏却不能载运战马,马蹄尖利,一旦踏上牛羊皮筏,可能踩破筏子,只能用木筏运输过河,”李过拱拱手,道:“大都督,现在是否可以渡河?”
    “原来这么回事,”李自成一挥手,笑着道:“趁着早凉,赶紧渡河吧!”
    “是,大都督,”李过忙回身来到码头,大声道:“开始渡河,不用拥挤,依次上筏子。”
    骑兵们开始牵着战马,排着队上了码头,每名士兵都伴着自己的战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手不时地在马脖子上抚摸着,到得码头前,更是十分小心地将战马引入木筏上。
    战马起初不肯上筏,禁不住士兵软磨硬泡,等到上了木筏,却又战战兢兢,幸好它熟悉的骑手一直伴在身边,战马方才勉强在木筏上停下来。
    饶是如此,还有几匹战马,或是踩到木料的缝隙,或是太过小心翼翼,差点在木筏上摔倒,将木筏踩得剧烈晃动,幸好旗手一直伴在战马的身侧,不断抚摸颈项安抚,战马方才安心待在木筏上。
    一面庞大的木筏,只能运载三匹战马和骑手,二十余木筏,一次运载的骑兵,半个百户多一点。
    木筏缓缓离开码头,向对岸驶去,这时早就等候在两侧的牛羊皮筏,方在艄公的掌控下靠近码头,还是运载刘云水部的辅兵,与辅兵一同渡河的,还有粮草物资,幸好此处的牛羊皮筏都是特别大,装载量也大,一次运输,几乎达到两个百户。
    码头上渐渐安静下来,连河水中刚刚泛起的水泡,也被冲至下游,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筏子,逐渐缩小身影,向对岸的人群的驶去。
    但士兵们还是在列着队,除了数十名第一千户的辅兵,将粮草物资运送至码头最外侧的河水边,其余的士兵都是默默无言。
    战马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焦虑,不断甩着尾巴,时而抬头看着河面,时而摇晃几下脑袋,幸好各自的骑手就在身边,他们不停地抚摸战马脖子上最为敏感的皮肤,终于使得它们没有发狂。
    李自成将目光从河面上收回,在士兵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现在排着队等着渡河的士兵,都是第一千户的辅兵和第二千户的骑兵,看来刘云水与李过,在操训士兵上,还真花了不少心思。
    已时中,李过部的骑兵已经渡河完毕,李自成决定率亲兵渡河,现在他的亲兵,已经有一个完整的总旗,除了派出一名亲兵去接管香水的生产,尚余五十五人,基本上占据了所有的木筏。
    刘云水部的辅兵已经押运着粮草辎重,全部渡河完毕,牛羊皮筏子虽然空出来,但却不能运载战马,只得泊在岸边,等待周宾部东进。
    刘云水来到码头给李自成送行,“黄河上水流甚急,大都督可得小心些!”
    “嗯,”李自成微微点头,“云水部今日应该夜可以渡过黄河,只是周宾部尚在路途,着人查探一下,看他们到了什么地方。”
    “是,大都督。”
    李自成摆摆手,亲自牵过黄鬃马,学着士兵们的样子,一手提缰,一手轻轻抚摸着马脖子。
    艄公已经将木筏停稳了,何小米不放心,又让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用手扶住木筏,待李自成稳稳当当上了木筏,他也牵着马上来。
    这一条木筏之上,只有李自成与何小米二人,其余的亲兵也是上了木筏,紧跟在后面。
    老艄公稳稳地操控着木筏,渐渐向对岸驶去,河面上泛起一串串浑浊的水泡,还有老艄公的木桨带出的水花,李自成朝河面上嗅了嗅,河水中果然有一股泥腥味。
    回头望去,木筏在河面上一字排开,很有解放大军过长江的感觉,只是木筏的数量少了些。
    李自成望着越来越远的岸边,心中有些感叹,若是河面上有一座石桥,这数千士兵,也不用数日时间方能渡河,“小米,此处的黄河,应该有百丈宽吧?”
    “大都督,属下听说,此处河面,超过百丈,但因为黄河有个拐弯,水流倒是舒缓了许多,加上两岸出现了缓坡,自古以来,就是一处重要的渡口。”
    “既然是重要的渡口,那为何没有通行的桥面?哪怕一座浮桥也好呀!”李自成轻轻摇着头,心中已在思虑。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也许浮桥会影响船只的通行吧,也许河水流速太快,无法搭建浮桥!”
    “不可能,”李自成摇摇头顿然否决,“如果此处有船只,为何渡河的时候,一条船也不见?如果说百姓不肯借船,那这些牛羊皮筏子,难道不是附近的百姓家的?”
    “这……”
    “归根到底,还是此处人口太少,朝廷根本没有重视河西,”李自成想了想,除了洪武年间,大明似乎在河西没有发生大的战斗,自然不会重视河西之地,“小米,你说,这河面上,依现在的技术,能不能建上一座石桥?”
    “这个……属下不知,这么宽的河面……”何小米思索片刻,道:“大都督,不如去找汤主教,汤主教的脑子里,尽装着一些我们不太知道的东西……”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小米,在河东登陆之后,以我的名义,立即飞鸽传书西宁,询问汤主教有关在此处搭桥的事宜。”
    “是,大都督!”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对岸的青石滩,李过、马有水、高一功、王安平赶紧过来拜见,岸上早有士兵将李自成所乘的木筏收紧,纹丝不动。
    李自成牵着黄鬃马,缓缓下了木筏,向跪了一地的军士们摆摆手,“大家都辛苦了,不用多礼,赶紧起身吧!”
    众人皆起身,只有李过、马有水、高一功、王安平迎上前来,马有水多日未见李自成,便道:“大都督,此次东征……”
    李自成担心他像李过那样,当着士兵的面,又要说出担忧的话来,忙抢着道:“先回大帐,咱们再详谈!”
    “是,大都督!”
    众人来到马有水的大帐,李自成向主位一坐,让他们都坐下,方道:“安平,此次东征,对天命军极为重要,你先给大家说说陇右,还有周边朝廷大军的形势,我好做出下一步的决断。”
    “是,大都督!”
    王安平站起身,先是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神智特别清醒,方道:“说到陇右的局势,与陕西息息相关,甚至与陕西的盗贼也有剪不断的关系。”
    “去年,曹文诏进军陕西,各路盗贼纷纷落败,在曹文诏的追剿下,他们在陕西无法立足,于是东渡黄河,转战陕西,曹文诏的大军,也追随着去了山西。”
    “三边总督杨鹤,对盗贼采用安抚的法子,只要贼人放下武器投降,便能获得朝廷的安抚,陕西曾经平静了数月。”
    “但盗贼被遣散后,贼性不改,时而在当地有奸#淫掳掠之事,不得已,延绥巡抚洪承畴对滋乱的贼人进行剿灭,加之朝廷安抚盗贼的钱粮不够,现在的陕西,盗贼风烟再起,杨鹤也被革职查办。”
    “杨鹤被拿,那现任的掌管军政的三边总督是谁?”李自成虽然听到大量来自陇右的讯息,但来自陕西这么详尽的讯息,他还不知道。
    “回大都督,现在三边总督空缺,由延绥巡抚洪承畴代理军务,”王安平朗声道:“这个洪承畴,据说性好嗜杀,但能力有限,比不得曹文诏!”
    “只要不是曹文诏便好,据说那个曹文诏,打仗很有一套,听说数千士兵,就能将贼人数万,甚至十数万人撵得满天飞!”
    “是呀,朝廷真是帮了我们的忙了,将曹文诏调往山西。”
    “大人是不是算准了洪承畴接掌陕西?哈哈……”
    几人议论纷纷,王安平更是一挺胸膛,道:“那洪承畴,据说是文官出生,只知道纸上谈兵,而且,他的精力,还放在陕西的北部,延安府、延绥镇、固原镇、宁夏镇那一带,离陇右可是远着呢!”
    李自成却是暗暗吃惊,洪承畴,那是最后在山海关外与皇太极对垒的人,恐怕比曹文诏还要知兵,虽然他最终兵败被俘,降了满清,但那时大明已经处于颓势,政治腐败,国库亏空,各个总兵拥兵自重……大明的失败,首先是政治上的失败,罪责主要不在于军人。
    这个洪承畴,怎么会这么早起身来到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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