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杜有恒的,有二十多名士兵,他们手中的兵器各式各样,但与明军的各种制式兵器相比,显然差了不止一筹,甚至还有扁担、叉子这类农具,应该不是正式的军队,杜有恒的身后,也有许多百姓模样的人,正对着对面的士兵怒目而视,却是不敢上前帮手。
    在他们侧前方大约两百步的地方,还有近百人围在一起,对着李自成他们指指点点,也许是骑兵的速度太快太震撼了,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这边,连刚才将刀架在杜有恒脖子上的士兵,也是不知不觉移开了刀锋。
    杜有恒趁机逃出魔掌,连滚带爬向李自成冲来,一边大哭道:“大人……可算……来了……”
    “杜大人受苦了!”大敌在前,李自成并没有下马安抚他,只是冷冷问道:“他们是什么人?竟敢欺辱西宁卫的军官,难道想造反不成?”
    “大人,”杜有恒此刻缓和了情绪,手指遥遥指着远处的那一群人,“那个骑马的便是当地的土人大土司陈有道,后面骑马的是他的长子陈英,刚才将刀架在属下脖子上的,便是他的次子陈进。”
    李自成向前看去,人群中只有两匹战马,身份不难确定,但距离稍远些,面目不清,他向近处的陈进投去一撇,是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家伙,心中充满鄙视,一个土司的儿子,怎会如此猥亵?难道他爹娶的是丑娘,凭着丑娘的聪明才智接的班?忽地看到陈进的身边,有几个断裂的农具,像是翻地的二齿,心中不觉恼怒起来。
    “这些农具是陈进弄坏的?”
    “是呀,大人,他不仅毁坏了农具,还派人打伤了三名翻地的百姓!”杜有恒巴巴地看着李自成,现在的他,只能依仗李自成来给他撑腰了。
    “将陈进带……”李自成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发现,不用人带,陈进已经自己过来了,后面跟着二十多武装士兵。
    “总算识相!”李自成轻声道,“若是再敢坏我大事,打得你满地找牙!”
    “呔,你是什么人?竟然跑到我们大土司的土地上撒野?”陈进扛着短刀,一步三晃,扭动着矮矬的身子。
    “我们是西宁卫的兵,”李自成沉声答道,“你又是谁?”
    “明知故问不是?在这一片土地上,有谁会不知道我陈进?”陈进言罢,仰天大笑,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大笑,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还用中指指着李自成的鼻子叫骂起来。
    何小米大怒,待要催马上前,却被李自成拦住,“陈进,你为何打伤我的百姓、损毁百姓的农具?连卫里的军官也敢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的百姓?”陈进左右晃动的幅度超过三步,目光却是死死盯住李自成,看外星人似的,“你说这是你的百姓?你问问那些被打伤的百姓,他们到底是汉人还是土人?你既是西宁卫的军官,那我问你,为何不经我们的同意,擅自将我们的牧民带来此处?是不是帮助他们逃避赋税?”
    李自成冷声道:“土人又怎么样?和汉人一样,都是西宁的百姓,他们是放牧,还是农耕,是卫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哼,咱们土司一向与西宁卫井水不犯河水,你既然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陈进拍拍胸口,“你可知道,我爹便是大土司陈有道,得罪了我们,你们永远好日子过!”
    “让你爹来!”李自成希望陈有道是明白人,土司不是独立王国,无论有多少百姓,也只是西宁卫的一部分。
    “我爹?我爹要是来了,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陈进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叫嚣道:“别以为你们汉人多,在大通山,那是我们土人的地方。”
    长得猥亵点,那是你爹娘当年没选好地方,但是不识时务、狂妄自大,就是不知死活了,李自成冷冷道:“向百姓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永不再犯,现在还来得及!”
    “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永不再犯?”陈进简直笑出了泪花,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方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
    “你爹也是这个态度吗?”李自成的脸上渐渐凝起寒霜,勉强将心火压下去,不到最后一刻,他实在不愿采用极端的方法,特别是西宁卫现在处于隐伏状态。
    “需要我爹亲自来说一遍吗?”陈进冷笑道:“我爹一直看着我在做,难道他老人家的态度还不够明朗吗?我爹要是来了,恐怕不是表态,而是……杀戮!”
    “杀戮?”李自成向远处的陈有道望去,因为背着光,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的脸面有些阴黑。
    李自成虽然不认识陈有道,但从他的儿子身上,窥一管而知全豹,这个陈有道,竟然指使自己的儿子与西宁卫公然作对,李自成一贯相信: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却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双喜,要全歼陈进与他身后的士兵,有把握吗?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李过早就按耐不住了,李自成的话,无异于天籁之音,他急忙抱拳道:“对方全部是步兵,骑兵只需一个来回,半柱香的时间足矣!”
    “好,立即动手!”李自成轻轻拨转马头,对身后的何小米道:“小米,我们去后面看热闹!”
    “是,大人!”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机会,何小米何尝不想上前试试?但他的职责,乃是护卫大人的安全,无奈之下,只好向李过投去羡慕的目光,却是把手一招,“弟兄们,退后,将道路让出来!”
    李过也是把手一招,“兄弟们,准备,尖刀阵!”
    “哗啦啦!”马蹄轻动,铠甲在艳阳下闪烁夺目的光华,不消一支烟的时间,士兵的阵型调整完毕,两列纵队合兵成一个大大的“v”字型,“v”字的尖端朝前,像一把尖刀般指向陈进和他身后的士兵。
    李过属下的士兵,自从入了西宁之后,也是更换了长枪,这倒不是李自成对长枪情有独钟,而是根据战场的对敌状况,以及明军骑兵实际战力不足的特点,综合选择了这种长兵器。
    李自成组建骑兵,最初是为了对付蒙古人,但骑兵无论是控马技术、训练时间、马上的战斗力,都与蒙古骑兵有不小的差距,他被迫另辟蹊径,给士兵们配发长枪,“一寸长,一寸强”,此外,士兵们训练了协同战法,有了战马冲刺,即使没有招式,只要握紧长枪,同样能依靠集体的力量刺杀蒙古人。
    陈进见对面骑兵晃动,心中有些紧张,欲待转身逃跑,又恐在奴才们面前失了面子,正犹豫不决,那边李过已经催动战马了。
    “兄弟们,杀强盗!”
    土人究竟抢了他们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李过要的只是一句整齐地口号,将士气迅速提升上来。
    “杀强盗,杀强盗……”
    “哒哒哒……”
    人声鼎沸,马蹄阵阵,这一方草地,顿时震颤起来,骑兵像是削尖的箭头,对准陈进的方向,直冲过去,两翼的尾巴,也将左右两侧的士兵卷了进去。
    到了此时,陈进才知道真正的危险,骑兵一旦展开,想停都停不下来,绝对不是虚招。
    陈进转身欲待逃跑,但骑兵距离他不过数十步,这时候才想到躲开,根本来不及了,尖刀阵型的最前端,正是奔着陈进去的,刚才骂李自成的时候,就被士兵们瞄上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但阵型催动,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天杀的矮矬。
    听着身后飓风般侵袭过来的骑兵,陈进再也顾得面皮了,他吓得大叫,“骑兵来了……顶住……别跑,等等我……”
    陈进身边的士兵,也被骑兵的气势吓破了胆,九死一生时刻,谁还顾得上二少爷?“大难临头各自飞”,二少爷,自求多福吧!
    他们毕竟不是严格训练过的士兵,只是陈府的奴仆,平时拿着各式兵器,依靠数量上的优势,或是陈府的威势,吓唬百姓还行,在骑兵面前,他们连反击的胆子都没有,一个个将后背留给明军。
    陈进叫天不应,等待他的,只有明军的长枪,他亲眼看到,三柄锃亮的枪头,从前胸洞出,枪头染血,淅淅沥沥,像是下着血雨……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身子并没有传来剧痛,脑子一时糊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想要用手摸摸胸前的创口,手背上像是灌了铅似的,半天都不能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猛听得对面一声大喝:“起!”长枪带着五脏六腑的残渣从后背滑出,陈进的身子被抛向天空,断线风筝似的在空中翻个几个滚,随即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啪”的一声,肉沫横飞,血迹飞溅。
    “杀强盗……”
    陈进的死,并不能阻挡骑兵的步伐,李过亲自出任尖刀阵型的刀尖,骑兵一阵风似的从步兵身边穿过,落下一地的血迹。
    伤兵完全失去了奔跑能力,只能在地上翻滚着惨叫,期待救援,或是明军能手下留情,剩余的数名士兵,此刻楞在原地,前面是明军的骑兵,后面则是则是冷眼旁观的李自成,也是一支骑兵。
    李过与土人步兵交错后,立即勒住马缰,战马转身,重新形成尖刀阵型,向回冲杀一次。
    骑兵过处,风卷残云,地上再无站立的土人,就是刚才的伤兵,也是大部被战马践踏,早已面目全非。
    不待李过调转马首,远处却有两骑如飞而起,朝明军扑来,后面跟着大批步兵。
    “进儿……”
    “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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