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雅尔瞅准箭矢飞来的方向,奋力一箭,从林木中透入,却听得“”的一声,显然是射在一块岩石上,“这些汉狗,真是太狡猾了,放箭,掩护勇士们突击!”
    护卫在巴雅尔周围的士兵,自动分出三名士兵,前去协助探路,其余的士兵,都是漫无目的地向林中放箭,因为没有固定的目标,箭矢不是射中树干,就是射中岩石,或者悄无声息地落在草丛荆刺中,巴雅尔有心从两侧包抄过去,但林木太密,骑兵根本无法成行。
    蒙古骑兵刚刚停止放箭,最前面又出现了他们最不希望的状况,战马从湿滑的斜坡上行,本就异常困难,不知为何,地面上突然出现两根绊马索,最前面的战马前腿受阻,不由自主跪在烂泥里,随即侧摔出去,将马背上的士兵掀翻在地。
    人马先后滚向下坡,将后面的两匹战马撞倒,三名士兵在地上滚作一团。
    “嗖、嗖、嗖……”
    林中羽箭大作,顿时将三名士兵射成刺猬,仔细一看,至少有两名士兵头部中箭,眼见得是不成了,嚎叫声彼起此伏,三人带着箭翻滚到峡谷转角处的缓坡上,方才停住身子。
    走完下面两段斜坡,巴雅尔已经损失了十余名士兵,最上面的一段,不仅最长,又最为陡峭,明军不知道还有多少伏兵,又有哪些手段。
    巴雅尔的脸上早已变色,心中已经从愤怒转为恐惧,“该死的汉狗,有种的出来真刀真枪干过……”
    林中恢复了固有的宁静,只有巴雅尔的声音在回荡着,又被树木阻挡,逐渐撞成碎片,直至消失。
    巴雅尔犹豫不决,看着上面长长的陡坡,心中不寒而栗,真不知道上面还有多少陷阱,关键是到现在根本没有见到明军的影子,不知道他们伤亡怎么样。
    “百夫长大人,有什么声音?”
    “声音?”巴雅尔侧耳倾听,果然有一丝声音,隐隐约约,时断时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声音逐渐清晰,而且异常浑厚,犹如黄河决堤,犹如天山雪崩,或者一股巨大的泥石流,正从山顶开始滑落,速度越来越快,体积、重量不断增大,孕含的能量在不断积累。
    “不好,是骑兵。”习惯了在草原上走马的巴雅尔,经验何等丰富,稍稍迟疑片刻,立即判断出那是一支骑兵,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已经清晰可闻。
    一名亲兵忽地下马,伏在地上,右耳紧贴地面,须臾抬起头来,额头、耳朵上满是淡黄色的烂泥,“大人,初步判断,大约百骑。”
    “百骑?”巴雅尔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援兵,自己根本没有援兵,而且骑兵是从东方来的,不可能是蒙古人,“汉狗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难道来的是西宁卫的主力?”
    “哒哒哒……”
    马蹄声猛烈地扩张着巴雅尔的心跳,座下的战马像是嗅到远方同类的讯息,开始不安起来,摇晃着脑袋耳朵,又将粗壮的马尾甩得老远。
    “大人,怎么办?”
    巴雅尔正凝神细听,闻言吓了一跳,气血迅速扩张,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且看看汉狗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此处乃是峡谷,一旦明军来攻,我们根本进退不得。”
    “怕什么?我们进退不得,明军就能进得?他们难道是会飞的麻雀老鹰?”巴雅尔刚刚说完,又觉得不对,明军正隐伏在林中,就算不是鸟雀,也和地鼠差不多,蒙古骑兵拿他们毫无办法,不自觉瞄了眼前方的树林,里面静悄悄的,连鸟雀都没有一只。
    巴雅尔这才想起,刚才战马奔跑时带来了强烈气息,但林中却不见鸟雀乱飞,如果仔细斟酌,早就该知道,必然有明军的伏兵存在,他有些懊恼地用手挠挠头发。
    原来还想着趁明军骑兵到来之前,先冲出峡谷,如果在平地上作战,巴雅尔相信,即使蒙古骑兵处于数量上的劣势,但以蒙古骑兵的战斗力,绝不会输于明军,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峡谷中有明军的伏兵,虽然他们不太可能从林中杀出来,但阻碍蒙古骑兵前进的道路,消耗了极为金贵的蒙古骑兵,或许在蒙古骑兵撤退的时候,他们还会暗中使绊子,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勇士埋骨荒山。
    巴雅尔更加犹豫,如果说刚才他的是犹豫是不是还要进攻,现在则犹豫着要不要撤退,随着明军骑兵越来越近,他已经知道,胜利离他越来越遥远,这样想着,手中的缰绳不觉一紧,胯下的战马倒是听话,立即调整方向,做出撤退的准备。
    “哒哒哒……”
    马蹄声声踏地,强烈地震撼着每一名蒙古士兵的心脏,他们处于峡谷中的低凹山地,暂时还看不到明军的身影,但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出战马奔腾时扬起的灰尘,必定笼罩着低空。
    “怎么办?怎么办?”巴雅尔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
    是为了打出蒙古骑兵的威风,不计代价地冲出峡谷,还是保留实力,他日寻找机会再给予明军致命的一击?
    关键是他的勇士们现在被困在峡谷中,一时无法出谷,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样,就算冲出峡谷,不知道还有多少勇士要伤亡,更别说还要与明军对决疆场了。
    巴雅尔坚定地相信,蒙古骑兵一定能打败孱弱的明军,哪怕他们也有战马,依然不能算是骑兵,但战争从来没有零伤亡,即使是胜利的一方,也会有一定的损失。
    他已经伤亡了十余名勇士,到底还要损失多少?
    想到损失巴雅尔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好像被谁用绣花针刺了一下,蒙古人的数量远远比不上汉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而汉人似乎源源不断,“这些汉狗,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生养的!”他在心中骂道。
    一股粉尘云雾般直冲谷口,巴雅尔已经感受到骑兵带来的巨大冲击,哪怕他们来自孱弱的明军骑兵,他站在最后面一段陡坡上,肉眼已经看到谷口之外的明军,当先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如半截黑塔似的端坐在棕黄色的马背上,明光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乌黑和暗紫色的光芒,手中一杆长缨铁枪,缨长直达一尺,鲜红如血,在他的两侧,士兵也是同样的装束,因为树木的阻挡,只能看到半截红缨。
    “马撇的汉狗,真是太有钱了,都是明光铠!”巴雅尔骂道,他实在无可奈何,再看他这些蒙古勇士们,只有两层皮甲,他的眼中闪现出贪婪的光芒,但瞬息就熄灭了。
    “点火!”黑塔般的明军将领刘云水大声喝道,两侧的士兵立即将箭头上油布点燃,搭在弓弦上,箭头指向着巴雅尔的位置。
    谷口太小,巴雅尔只能看到刘云水两侧的士兵,但火光透过林木,他还是强烈地感觉到了。
    刘云水也是搭上火箭,眯上一直眼睛,正在瞄准。
    “明军的软弓能射到这么远吗?”巴雅尔满心疑问,瞬间却是醒悟,峡谷中可能有火药,心中一时大惊,口中急叫道:“后退,快点后退,撤军!”
    峡谷内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骑,此时蒙古骑兵转身,显得相当拥挤,即使骑兵们训练有素,也有一些士兵被撞翻坠地。
    蒙古骑兵是迅速的,无论是战场出击,还是败退撤军,但这时的骑兵,显然无暇顾及身边的同伴,他们只是骑兵,不是护兵,数名士兵被撞坠马,又翻滚着滑下斜坡。
    “哈哈……”刘云水仰天大笑,“这些蒙古士兵,一见到老子就吓得屁滚尿流,哈哈,过瘾,要不是峡谷太窄,老子一定追过去,至少要留下他们几匹战马,天杀的蒙古狗贼……”
    “如果不是峡谷太窄,蒙古人恐怕不会这么快退兵。”李自成见刘云水手舞足蹈的样子,立即赶过来泼了一瓢冷水。
    “嘿嘿,蒙古人死了多少?”刘云水毫无收敛的样子,还抽了战马一鞭出气,“大人,我们要不要追过去?”
    “蒙古人尚未死绝,他们很可能去而复返,不可掉以轻心。”李自成自然知道己方骑兵的战斗力,如果不是利用了地形上的优势,万一让蒙古骑兵的速度冲起来,即使占据人数上的优势,胜利也不会属于大明。
    “大人,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如此一来,我岂不是一无所获?”刘云水似乎不甘心,直到李自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地挨到一边。
    李自成放出游骑,追寻蒙古人的下落,大军就在谷口附近扎了营。
    天色将晚,游骑回报,蒙古人离开峡谷后,已经去得远了。
    李自成微微皱眉,难道蒙古人真的撤退了?根据原先埋伏在峡谷中的士兵汇报,蒙古人也没伤亡几个人,难道这点损失他们就耗不起?
    他不知道的是,察哈尔部的主力骑兵,尚在河套以北、以西,迂回到祁连山以南的,只是他们的一部,而且基本上是战斗力比较弱的、需要特别照顾的牧民,他们中的壮丁,基本上都在与女真人的战斗中伤亡了。
    到第二天未时,连同王安平麾下的游骑,已经有九拨游骑先后回报,蒙古人的确是撤回去了。
    刘云水意犹未尽,“大人,蒙古人就这么回去了?也没见他们有多强。”
    李自成抚着下巴,在大帐中来回踱步,蒙古人回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的兵力不足,从心理上已经承认了大明重新占据巴燕峡谷,另一种可能,就是回去集结更多的骑兵,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以李自成对蒙古人的了解,他们打小在血雨腥风中长大,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自己还要小心从事。
    “云水,我们只是阻击了蒙古人南下,战争,才刚刚开始。”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撤回镇海堡吗?”刘云水的骑兵正训练得风生水起,他可不愿意窝在峡谷每天对着日头发呆。
    “回去?别急,”李自成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少有的贪婪之色,“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干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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