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架势,这一击如奔雷霆震,对自身安危置之不顾,大有与对方同归于尽之势。可是这样的一击,却完全落到了空处,对方如同鬼魅,而且刚刚那一招偷袭完全只是虚张声势,出刀之后则马上收招遁走。别说他这一招没招呼到对方,甚至于连对方的人影都没有看到半只。
    而在此时,身后边机簧声响起,一支支劲弩喷射而出。方屹铎心中一寒,没想到自命英雄的自己,竟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对方明明已经占尽优势,竟然还要搞这种阴谋诡计,他忿忿不平,只觉胸口中一团火在燃烧。只可惜,那火也许只能再燃烧片刻。
    当然,方屹铎并没有被想象中的箭矢穿透身体,四部弩机事实上并没有对准他的身体发射,因为那些弩箭后面拖着的是一具大网。普通的网自然是困不住武功高强的方屹铎的,可对于这张牛筋混着钢丝麻绳织就的大网,仓促间他只能徒呼奈何,接下来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当他的部下,他的战友们还在殊死拼杀,陷入苦战的时候,他作为整个队伍的领袖,作为带头大哥,却已经成为了阶下囚。
    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队伍一点点被打败,被蚕食,这种滋味他毕生难忘。
    那些个人球,自天而降,双方等同于高速相撞,以方屹铎的功夫,尚且应对有一些吃力,他部下的士兵们,则更是没有这个能力。能够闪避过去的还好,被直接撞到的那些骑兵们,往往是当场就被撞下马来。而即便是那些没有被撞落的骑兵,面对着落在地上的二百个圆滚滚的巨大藤球,也被无端的遮住了去路。
    战士们和座下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有的战马被藤球砸到或者是刚腾空跃过一个藤球,却绊到另一个藤球之上。那些毫发无损的骑兵们,也突然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停了下来,嘶叫连连,许多骑兵和马匹拥挤在一起,周边则都是那些巨大的藤球,刀砍斧劈都无法让它们破损分毫。
    战马不安的把靠近自己身边的巨大藤球踢开,却往往踢到同伴的身上,换来阵阵哀嘶。狭窄的山路犹如一个桎梏,把所有人都置身于这样一个局促的空间,完全无法策马奔腾,身下的战马仿佛此刻变作了一个牢笼,马背上的骑士们则是一匹匹被束缚的猛兽。
    弃马而战于心不甘,可在战马上,四周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地面上的敌人不断抛出绊马索套马杆,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对方的两个男子空着一双手,仿佛闲庭信步,就把久经战阵的伙伴轻松的一一擒下。
    而另一边杀出来的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白衣短剑,如蝴蝶一般在人群当中翩翩飞舞,每出一剑几乎就有一个骑兵被刺落马下,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仙灵。对跌落在地的骑兵,对方的步兵三五个对一个,尽皆绑缚了,不曾放走了一个。
    对方那几百名骑兵一直袖手旁观,而己方的队伍就已经完全崩溃了。也许是感到绝望,也许是本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精神,总之是还剩下的几十名关宁铁骑不知在谁的带领之下,选择了调转马头,抱头鼠窜。
    方屹铎看着这些平日的兄弟手足终于选择了逃走,心中既一阵轻松,更多的仍旧是苦涩。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关宁铁骑,今日变作了一个笑话!
    战场之上,除了实力之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因素叫做气势,或者也叫做士气。
    今日兵败如山倒,方屹铎内心或许仍觉非战之罪。对方的阴谋诡计实在是太叫人防不胜防。
    可是当一个精壮的汉子来到近前,伸手抖上了一抖,方屹铎就觉那如蛆附骨般裹在身上的大网就乖乖的松了开来,方屹铎内心不得不承认,论手上的功夫,自己恐怕不如对方。
    战局已定,那十来岁的小姑娘嗖的一下飘过来,隐没在了当中男子的身后,方屹铎知道,论轻身功夫,自己不如这小姑娘。
    那当中的男子,准确说来,应该还是个少年,眉目清秀,好似对眼前的战局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对这样一场大胜也丝毫没有喜形于色,目光却好似放在了远方。方屹铎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平和而神秘,有一种叫人安详的力量。
    沦为阶下囚的他,事实上并不怕死,当然,世上还有许多事比死更可怕。好在是,面前的这些人并不会给他向坏处去想象的压力。
    一个汉子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扶起来和拉起来的效果也许差不多,但是感受却不太相同。然后帮他解开了穴道。
    当中的男子终于在此刻收回了视线,对着方屹铎道:“方家的子弟吧,失敬。”
    既没有绑缚,又被解开了穴道,方屹铎就感觉此时的自己如同一只奔跑四野的牧羊犬,虽然也会同豺狼野兽搏斗,可如今却被关入了笼中,四周林立的则是一头头豹子。自己虽有心一搏,却知道那除了自取其辱之外别无结果。
    对方如此轻视自己,多少总叫人有些难堪。他本想愤怒的高喊一声:我不服!可事实上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从喉咙里流了出来,“还没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张敬轩,升斗教教主。向方兄等为国为民在边陲与异族入侵作战的兄弟们致敬。”说罢,深施一礼。
    方屹铎回了一礼,搞不清楚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损伤,真是过意不去。加上方兄,一共一百四十三人在此,所幸都无大碍。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了。但望不会有下次再在战阵之上相遇的时候。”
    见对方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丝毫不带敌意,方屹铎甚至还担心对方有什么诡计。
    后金军有时就会把俘虏假意释放,然后在其逃跑当中纵马一一杀死。看到了方屹铎略带着点惊疑的表情,张敬轩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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