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美色,这一份温柔,让人窒息,使人惆怅,坠入其中,乐而忘返,教人沉沦,万劫不复。
    一颗心沉沦下去,要怎样应对呢?
    很可惜,没有答案。
    因为,沉沦没有止境。
    以为停止,却发觉其实,地狱之下仍有地狱。
    叶盛峒的一颗心,就是这样的沉了下去,只觉得,永无回转的一日。
    一个呼吸间,在他沉浸在近似无边黑暗温柔的情绪当中,他的右边身体缺盆、不容、太乙几处穴道都微微一麻,已是被程隋珠弹指拂中。
    多年磨炼形成的条件反射,叶盛峒左手刚刚一动,只觉得气海要穴处又中了一指,这一指比刚刚几指都要更重,叶盛峒顿时感觉到真气涣散,整个人动弹不得。
    可是程隋珠仍旧不曾停手,紫宫、膻中二穴又加上两指,叶盛峒放弃了挣扎的努力,目光中也丝毫不露怒火,只是沉沉的问道:“我有价码吗?我可以自己出价吗?”
    “你是无价之宝,自然也无需出价。”程隋珠轻咬贝齿,垂首答道,到此刻也不抬头看叶盛峒一眼。叶盛峒比程隋珠要高上大半个头,这样看下去,只觉眼前的女子仍旧是楚楚可怜,纤腰盈盈一握,谁知道实力超凡的叶盛峒如此轻易的折在她的手中。
    “你想要什么?”
    “缩地成寸的心法。告诉我,你就是自由的。”
    程隋珠丝毫不掩饰,这一刻她抬起头,一双美目当中不露丝毫感情,无悲无喜,清澈见底。叶盛峒心中不知为何一痛。
    “是为峨眉派,还是为郑星泉?”叶盛峒自己也都不知道,到了此刻,这样的问题还有何意义,可是他仍旧是问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而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程隋珠淡淡的说,带着一丝幽怨,又低下了头。
    “师门机密,我们每个人入师门便会发誓,誓死保守秘密。我是不会说的。”
    如果她苦苦哀求我,我会不会说呢?叶盛峒脑海中想的却是这样一件事。
    “知道你不会说的,而我也不太会强人所难。这真的让人很为难啊。哎……”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语意幽幽,叶盛峒乃至都心生不忍起来。不知是谁人,派了这样的女子来对付自己,真的是暴殄天物。这样的事,何尝该是她来做的呢,她该被好好爱护,不染凡尘才是。
    叶盛峒正待开口,却又被连哑穴一并封上了。
    “我听不得人死之前发出的声音,那太残忍了。”
    看程隋珠人畜无害的表情,听她静如止水的声音,你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
    程隋珠右手自腋下一托叶盛峒的身体,左手拿上他的长剑,丝毫不费力的带着叶盛峒飞驰了百余丈开外,足不沾地,来到一棵大树旁,把叶盛峒靠在大树上立定。然后开始解叶盛峒的衣带。
    叶盛峒丝毫无法动弹,可是一颗心却砰砰的跳个不停,她要做什么?
    当然,很快他就会知道。
    程隋珠把扯下来的衣带抛到一根树杈上,打了一个结。然后就把叶盛峒挂在了那上面。
    “很快就不疼了,也许本来也不疼,总之坚持一下就好。”程隋珠的声音模糊中传来,叶盛峒心中倒是平静,身体随着本能想挣扎,可是苦于穴道被制,连挣扎都做不到。
    又听程隋珠说道:“乖,等会就给你解开一点穴道,刚刚想起来,若是一点都不挣扎,哪里有个上吊自尽的样子呢。”
    叶盛峒心中此时又苦又寒,唯一能做的就是圆睁双目,盯着面前这个女子。
    程隋珠对他的目光恍若不见,自己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起数来。转眼听她数到九十弹指已过,她便解了叶盛峒的几个穴道,叶盛峒咽喉被衣带绳索所勒,无法呼吸,全靠腹中一口气支撑,看似已经快到极限了。
    随着被解开几处穴道,身体不由自主的弹动,好似一只被丢到陆地上的大虾。
    又数过了六十个弹指,程隋珠又解开叶盛峒几处穴道,叶盛峒也挣扎的更加激烈,若是常人,此刻应该是已无幸理,可叶盛峒绝非常人,到此刻程隋珠也未敢掉以轻心,叶盛峒左右手的穴道仍旧是一个封闭状态。
    再一五一十的数了六十个数,眼看着叶盛峒已经口吐白沫,连舌头都已经伸出来一半,程隋珠才伸出手挡着自己的目光,不叫自己看见对方的这幅濒死的丑怪样子,要把叶盛峒最后的穴道全都解开。
    被点了穴道而死的人,样子和普通自缢的应该会是有所区别吧,将来南海叶家师门的人早晚会看到死去的叶盛峒,会不会就此查到蛛丝马迹呢?
    身为完美主义者的自己,是不可以留下这样的缺憾的。
    突然,哦不,应该说比突然还要突然。
    一道金风袭来,直奔自己的头顶而来。距离那么近,来袭之物又飞驰如电,程隋珠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连低着的头都来不及抬起去看一看袭来的为何物。
    程隋珠唯有用伸出的手下意识的一挡,只觉手上一凉,然后才是一痛。骤然受袭,程隋珠哪敢大意,一两个起纵,便回身到了两三丈开外,见无敌追击,才有空低头看一眼手掌。
    一枚小小的钢片,其形似剑,整个插入了自己的掌心,若非手骨卡住,必定是会穿掌而出。呆立了片刻,震惊过后,程隋珠终于确定,袭击她的并非别人,正是被她吊在树上的叶盛峒。
    很难想象,到了这样的田地,这位南海叶家的叶公子,仍旧有反击之力,若非刚刚不想看对方濒死的样子,这枚小剑可能就刺在自己的咽喉、眼睛、头顶等脆弱处,也许最后会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她已经算准了,叶盛峒到刚刚那个时刻,早已该是奄奄一息,她之所以不想再等,是怕了他濒死之际的大小便失禁,那个肮脏样子和味道,她还不太习惯。
    她所不知道的是,南海叶家的子弟,自小就在海中玩耍长大,在海中闭气乃是打小就比赛打赌的事情,可以说叶家子弟闭气功夫无不较之常人要胜过数倍,叶盛峒更是此中佼佼,下海闭气可达一刻钟之久。
    刚刚种种样子都是刻意做给程隋珠看的,其实他也没必要做的那么辛苦,因为程隋珠根本没有看,只是专心的自己数数。
    叶盛峒知道自己今日已是劫数难逃,哪怕能从索套中下来,伤痕累累的又被封了穴道的自己也定非程隋珠的对手,只怕人在半空就要被程隋珠的飞雀暗器穿个透心凉。
    所以他早萌了死志,只想拉了这个看似呆萌实则莫测高深的程隋珠一道下地狱。
    在刚刚的那一刻,程隋珠为他解开了气海等要穴,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份信心。
    他这口中剑的绝技,乃掌门师叔所亲传,甚至他的师父尚且不会,全凭一口气操纵,近距离使出让对手防不胜防,百发百中。
    叶盛峒含忿使出最后一招,把腹腔中所有的气体都倾力用尽,真气也涣散一空,此招一出,人已是油枯灯灭,一缕残魂缥缈无踪。
    程隋珠确定了这一下乃是叶盛峒所为,也感知到了叶盛峒无声无息的死去。她面无表情的垂首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看着,仿佛光凭目光就能帮自己疗伤一般。
    眼波流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我不忍心看他的惨样子,手就不会抬起,手不抬起呢,也就无法挡住这一剑。善有善报,古人诚不我欺也!”
    听她那感慨的口气,仿佛在说一件学堂之中得来的学习体悟。
    “南海叶家,果然厉害了。武林四大家,还不知道都藏了多少压箱底的绝活。这江湖,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言语间,剑光一闪之后,她的身形如风般隐没,唯留一缕淡淡的幽香在原地。
    两三天之后,有那山野樵夫发现了叶盛峒的尸身,坊间流传的描述说他的死相凄惨,其丧生的大树树干之上还用剑龙飞凤舞的刻着一个大大的“耻”字。
    想来应该是这位南海叶家的精英为人所羞辱,一时想不开,就此上吊轻生。
    要知道,叶家每一代能够闯荡江湖的弟子,都贵精而不贵多。据说不少弟子,终其一生都只能在南海叶家门派当中习武操练,却无法踏出门派半步,只因为他们达不到掌门人定下的标准。
    而每一个能够代表南海叶家步出江湖的,哪怕是最年轻的弟子,几乎都成为了日后叱咤风云的人物。
    没想到,这一次,被寄予厚望的叶盛峒,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亡在了这小小商洛城。
    许多人都带着惊惧同时不乏兴奋的传播着一个消息,南海叶家的人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做的好事,谁就要承担叶家那雷霆之怒。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此时,张敬轩和麾下众将,已经各自安扎好营盘,各自布置明日操练任务,而操练的纲领与细则,都是出自军师李垚之手。这位走马上任的军师大人,各位将领见了他都要拜上一拜,称其一声李军师,可能唯有李浣青才会见了面撇撇嘴,就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发生在城外林中的事情,众人此刻皆是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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