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们一直在争论“到底是历史创造了英雄,还是英雄创造了历史”。
    但就雷诺言竞技场惊变日而言,历史是可以被人创造的,雷诺的今天将评定被世人所铭记,直到真相的尘埃接近遗忘的边缘,人们在偶然间发现,或许,正是因为它的改变,使阿壮斯大陆的和平得以提前来临。
    偌大的竞技场上,不少观众仍在声嘶力竭为英雄们呐喊,敏感的人们忽然发现,湛蓝的天空竟涌起了点点白色,很快,开始下起了绵柔的白雪,雷诺的春天是无雪的,这奇异的天气异象让许多人脸上都晃过了诧异。
    不过这阵从暴风雪山带来的清凉,顷刻间为热海滚滚的观众们带来丝丝清凉,回过神来的观众们发现,场内的国王和英雄们正陷入了一片薄雾中,魔石发动的模拟天气也开始发动了。
    竞技场上,众人急促的脚步在进入“沉寂之海”后,赫然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博斯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片“沉寂之海”,遍野横尸不足以形容此刻的血腥场面,仿佛走进了地狱的深渊,视里只有无场的鲜血顺着石滩绽放,朦胧的迷雾遮去了观众的视线,也冰冷了博斯特那颗年轻的心。
    本已在恐惧和虚脱间徘徊的德伏尔皇帝哪受得住这种场面,一个踉跄往后倒退了几步,那柄金色巨剑早就被他扔了,双腿一阵瘫软,也没支撑,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站在最后的凌风看着也是心惊肉跳,天哪,这么多的雷诺皇家禁卫军都被杀了!
    看样子还是一击秒杀,竟然连一点反抗的痕迹也没有!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刺杀者全是精英中的精英!完了,完了我和祖宾大人算是上贼船了……
    汗水湿透了凌风的北脊,但他还是使劲地搀扶起德伏尔,对于皇帝的窝囊模样,完全推动了力气,心里不由得暗骂:陛下,您不知道自己比一头猪要重多了吗?
    微凉的轻风阵阵拂过,仿佛在安抚着那些惨死的人们。
    礁石、海雾,没有海流,这便是沉寂之海自太古而来的神秘,在历史中折服了一批又一批的学者和冒险家们,那看似一望无际的海面如同一面水远没有倒影的黑色镜面,在岁月的磋跄中不起一丝波澜承载着死海的威名,千看前如此,千年后如此。
    透过薄雾,那模拟出来的微型沉寂之海,在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真实。
    德伏尔的近侍主动护在最前,能够成为协诺皇帝的贴身近侍,自然是有着出类拔萃的实力。他警惕的观望四周,苍白的脸色显然是受了现场的血腥影响,心神也没从另一名近侍被秒杀的阴影中走出。
    “殿下,请在这里稍作休息,臣下前去看看。”现在的德伏尔已处于半瘫痪状态,目光没了焦点,那近侍只得征求两们王子的意见。
    拜伦王子像是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毫无反应,博斯特王子愣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近侍刚鼓起的信心没由来的一沉,今日恐怕凶多吉少,代表雷诺未来的两位王子,是否太过缺乏应付大变故的能力了?
    思考间,他的身形已经闪进了迷雾之中。
    凌风小心替德伏尔找了个平坦山岩作靠背,好让这位肥胖的皇帝不至于因心脏急速跳动所造成的压迫而断气,他揉搓着酸痛的手指,心里恶毒的评价:殿下的体重堪称冠绝,雷诺皇后竟然还能行动自如,真不简单……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迷雾中传来,跟着便是近侍的人头“咕噜”的滚了出来,死状极为惨列!
    场外的观众们正纳闷着陛下和勇士们为何停止不前,眼光敏锐的女性观众却已尖叫起来人们透过雾气勉强分辨着,能看清一二者均纷纷惊呼,有点理性的民众,已开始交头接耳,“这‘太古特技演出’,是不是真实过头了?”
    主持人也是一愣,眼珠转了几转,这才说:“各们观众朋友们,如大家所见,演出即将步入**,也让我们不得不感叹这次编剧的**迭起,继兽人君王之后,兽人世界第一的暗杀集团竟在这片迷雾中埋伏,实在是太危机,大危机啊!让我们一起期待,我们的国王殿下和众勇士们将会如何度过这次难关……咳咳,补充一下,那掉落的人头同样是太古特技,嗯,希力卡大人只是暂时晕迷罢了……”
    一些被特意安排在观众中的潜伏者,开始引导民众情绪,率先狂热呐喊,但竞技场中的声音,已远没有先前般响亮,民众尚未发现,他们伟大的雷诺皇帝德伏尔陛下已经在浓雾的一角,瘫晕了过去。见近侍被瞬间秒杀,躲在浓雾背后的力量,恐怕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有多少人,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一个个惊骇慷然的现实不断撞击着这位年轻王子的心灵,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后退了数步。
    站在博斯特一旁的缪诺琳,那无瑕的脸宠上仿佛同样闪烁着恐惧,但,这份恐惧就像一张人皮面具,完美遮掩了她的真实想法。
    刹那间,沉寂之海平静的海畔开始微微荡漾起波浪,一股浓厚的杀意在石滩碰撞之下掀起一浪盖过一浪的杀气。
    远在山崖边的阿伦心中一凛,如此汹涌澎湃的杀气只能说明一点,有真正的强者介入战斗了。
    阿伦按下心底涌来的烦躁,脚下加快了速度,那鬼魅般的身影让八个刺客只觉眼花缭乱,但已是强弩之末的刺客们,似是清楚知道自己的使命,虽然武技远不如对方,却拼着生命,明明已身受多次重伤,仍催动生命潜力,频繁使用合击手法,将他紧紧缠住。
    对于此,阿伦冷冷一笑,身形一停,再动时人似乎已凭空消失。那作个刺客对自己的防御阵形显然过于依赖,低估了阿伦的速度,眼前一花,突然失去攻击对象,他们心中一慌,等纷纷抬起头时,脖子传来的剧烈痛楚已经麻痹了祖母,直到死前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逼得那人类也催动自己的生命潜力,他的速度竟可快至如此境地……
    悠然落地,阿伦身影已向沉寂之海射去,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不安,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背后,似乎连着一条看不清的线,这种大胆至近乎疯狂的刺杀手段,更是似曾相识……
    阿伦心里一阵怅然,如果亚特拉克在,作为雷诺的守护者,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恐怕也根本轮不到他这位祖宾大人出手了。
    可惜,世间并没有那么的如果,就像亚特拉克与自己,一份讽刺的师徒关系,却带着时间也冲刷不去的怅然。回忆起亚特拉克那张脸庞,如果时间能重回西郊水晶矿坑,重回星云山脉,那一切不会改变呢?如果,可惜只是如果……
    无数的抉择,无数据的偶然,往往如此连起。
    稠密的海雾之中,博斯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微微侧过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缪诺琳。他这位拜伦弟弟远没有了平日表现出的勇决,她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脸上那份惊恐随着雾气的加重,已变得茫然无存,嘴角边微微牵起,似是带着一份嘲讽,也似带着一份残忍的气息,眼神微微闪烁,像是恻隐,也像是酝酿某个重大的决定。
    博斯特心中一动,一个可怕的猜想顿时跳上了他的脑海,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更急促了,但他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冷冷地说:“拜伦,你好手段啊……”
    乍闻这句话,缪诺琳的肩膀不禁轻微的颤了颤,动作虽微但已落入博斯特眼中。
    博斯特的心无限下沉,没想到一句试探,已得出本该荒谬偏听偏又合情合理的真相。
    他咬紧了牙,勉强控制住心情,还待再质问这个选择篡位的弟弟,身后浓雾的最深处,已有一股强大的压力汹涌而来。他展望回头,眼前轻微一晃,便见两道身影已从海雾中破出,电光火石般射来。
    博斯特仓促举起短枪防御,但泛着银光的刀刃已如化作闪电,破去了他的第一道防御,向他的脖子抹去,博斯特堪堪反应,上身后倾,举枪格挡,“叮锵”一声,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身体倒飞了出去,一把砸进岩壁里,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边溢出,整个人软软的摔下来,那把精钢短枪竟然彻底断为两截。
    一切只是转眼之间,那两道貌岸然身影已如魅影般折向缪诺琳,泛着银光的刀刃再次化作为闪电,朝缪诺琳的脖子划去。
    缪诺琳眼神中闪过一丝漠然,脚步下一动,身体微微向后一曲,不可思议的向后弹去。
    那两道身影微微一怔,两把刀刃不偏不倚的砍在了缪诺琳还愣在原地的残影上。他们眼眸中同时闪过难以置信,身体微微停顿,折身又向缪诺琳追去。
    两名刺杀者配合虽好,但对于这种巅峰武者的对决,显然缺乏经验,向后滑去的缪诺琳脚下轻轻一蹬,急停的身体猛的折射向另一边,在还没有达到最高速度前,又绕向另一方向,恰到好处遍开对方的锋芒之余,已落到这两个的身后,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堪称完美。
    竞技场内的气氛变得有点古怪,本就有点狐疑的人们,尚未结束他们的第一轮议论,下面的竞技表演也变得一塌糊涂了,相关英雄主角区域里,完全被一片浓雾笼罩,就算是眼力稍好的观众,也只能偶见场上转瞬而过的影子。
    一片片响亮的抗议声中,真难得主持人仍侃侃介绍,说皇帝陛下此刻正在大发神威,与众兽人战作一团,两王子又是如何从帝协助,把兽人刺客集团打得落花流水等等,仿佛他的眼睛能洞穿浓雾,清晰看清一切。
    那与缪诺琳擦肩而过的两道影子眼神中满是惊慌,二次闪躲,只能说明缪诺琳并不想杀死他们,换句话说,如果缪诺琳有意出手,此时的他们早已是一具分离的尸体了。
    阿伦赶到时,见缪诺琳与两个身手了得的刺杀者像是在玩训练游戏,心里疑惑更甚,这可不像小师妹的风格,相比起自己,缪诺琳的手段绝对更狠更烈,仿佛飞龙沙漠上的魔狼,一旦交手,便不死不休。
    既然不明缪诺琳心中所想,那就按自己的立场去吧!但刚要出手的阿伦心中忽然一寒,一股凌厉至令人窒息的杀气无声无息的出现了,刹那间已将他锁定,整个空间仿佛突然晃动了一下,一道灰色身影从浓雾中缓缓走出。
    阿伦心中大为凛然,前一个刹那,他还可以肯定那个位置根本没人,但这一瞬间,一道身穿黑色长袍的影子已在那个位置出现,并向他走来,脚步明明缓慢,却能瞬息间来到他面前,四周的浓雾仿佛在刹那变得稠密了百倍,天地完全陷入进无尽的朦胧之中。
    一根散发出晶莹光芒的暗褐色法杖从朦胧中破出,整个空间再次晃动,阿伦眼前一花,只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孤岛中央,目睹一条巨蛟破出层层浓云,伴随万千闪电,朝自己俯冲而来,发出无比凄厉的哀鸣声,阿伦身陷其中,恍若末日降临!
    他更为凛然,心知心神被慑,已产生幻视幻听,他强控住心灵的颤抖,感受着手腕上元气锁所传来的丝丝清凉,脑子轰的一下,孤岛、巨蛟、大海、海妖、浓云蓦然消失。
    那要暗褐色法权再现眼前,几乎已来到咽喉的咫尺之处,暗这的光泽刺得阿伦眼眸一阵闪烁,刹那间就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老师?”阿伦手中也没停下,一枚银币已以悄无声音中以惊人的速度,向那被重重黑雾所包围的身影射去。
    那灰影长袖一挥,激射而来的银币已悄然无踪,身形却没有停下,仍是缓缓向阿伦走来,明明尚在远处,但仅仅两步,又已攻到阿伦面前,手中的法杖洒出一片暗褐色的光华,在稠密的雾气中颇为灿烂,诡异的色泽将阿伦牢牢笼罩,铺天盖地地向他袭去。
    那种在绝对强者面前的无力感浮上了阿伦的心头,一切就像回到两年前钟楼一战,时间不知疲倦的轻悠而过,过去的、曾经的,悲伤与甘苦像是早已远去的记忆,又恍如昨日的梦境,眉宇间的淡淡忧伤、心湖上的圈圈涟漪,在这个刹那纷乱的倒流而回。
    阿伦强控心中涌起的阵阵慌乱身体再一次轻轻向后争退,一个急停的侧移,仍无法遍开那光华铺天盖地的范围,曾经深深烙印在灵魂中的窒息压力,现在重现眼前。
    阿伦这种挫败感才刚一升起,四周的光华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笼罩住自己的重重压力,也恍如四周的渐渐的黑雾,慢慢消失。
    那片光华只须陷藏有无尽的变化,灰影却戛然而止了。
    "不错!"那身影轻声赞着,但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阿伦想像着,黑色长袍里的东帝天,此刻正以怎样的表情看待自己。
    双方从交手到停止,仅瞬息之间,那身影冷冷说了句,“阿伦,缪诺琳,你们随我来。”
    话毕,那影子转身向海雾中走去,眨眼已消失在浓雾中。
    见东帝天离去,缪诺琳顿时眉头一紧,她犹豫的目光看向晕死过去的德伏尔,又看了一眼重伤在身的博斯特,最后将目标停留在阿伦的眼眸里。
    这一刻,她的眼神中流露的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仿佛一滴眼泪,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她左手按住身侧的佩剑,最终还是没有拨出来,轻轻闪过那两道身影的追击,向东帝天消失的方向射去。
    太古的史学家曾说过,你只要身处于历史潮流漩涡之中,你的任一抉择,都将牵动历史。
    望着缪诺琳离去的身影,那纯净的眼眸中最后散发出的浓烈哀伤,阿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阵揪心的疼痛,但不管如何,他将尊重小师妹的这个抉择。
    蓦然间,阿伦发现这一切都像是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被某人牢牢操纵着,而他,仅仅是这一盘棋局中的一粒棋子。他目光移向凌风,嘴唇微动,对于这样的决定,他不无唏嘘。
    从阿伦现身起,凌风的目光便没有从阿伦的身上离开过,他见阿伦示意,眼神中略显惊讶和不解,见那两道身影没有追击拜伦王子而去,反而射向了自己这边,心下不敢多想,手头装作一个搀扶不稳,自己小跳动的向后“摔”去,就这么晕了过去。
    一声凄历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竞技场,浓雾也在这声凄历的惨叫中蓦然散去。
    众目睽睽之下,数万人诧异的目光之下,雷诺皇帝德尔死了,银刃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锐利刀锋划出了鲜红的液体,绽放成朵朵妖异的血花。
    那手握银刃的男孩竟露出了微笑,略显稚嫩的清秀脸蛋上,满是戾气,写满了对杀戮的不以为然。
    我的天啊!国王陛下怎么被杀死了?场外,一个多疑的女市民尖叫着。
    一旁的贵族立即讥讽她说:“叫什么叫,那是太古特技!你这愚蠢的女人!”
    “那特技简直太逼真了,看!连心脏都被挖出来了!”一个男市民啧啧称奇着。
    “不过真奇怪啊,国王陛下倒下了,那演出乍么办?”
    “别瞎说!国王陛下怎么可能倒下,那一定是陛下为了制造**故意装出来的,假的啦!”
    “……”
    场外顿时一喧哗,不少狂热的观众们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太古特技表演,但渐渐,他们发现主持人没再作任何解释,靠近主持台的人们更是惊异的发现,那位出口成章的主持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时间在滴答的秒针上缓慢流逝,宏大的竞技场恍惚间从喧哗闯入寂静。
    那象征天气异象的绵绵雪花已经停了,万里睛空下,撒下一缕缕夏前的酷热,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清凉的柔风。理智的人们渐渐开始醒悟过来,他们睁大了眼睛瞪着竞技场,细微的喘息中,掉针可闻。
    一个无比茺谬却又无比真实的想法,顷刻蔓延。
    他们的国王,在万众嘱目下,竟然被刺杀了!
    雷诺的皇帝竟然驾崩了!
    刹时间,竞技场变得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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