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克洛诺斯辉煌的一天,如果说还有什么瑕疵的话,那就是他的演说引起了蓝雪云坚实拥护者们的不满:这个半精灵怎么可以把涅磐军团的胜利说成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呢?我们蓝雪云大人竟然只是从旁协助过几次指挥?这,这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
    幸好所有的媒体都十分考虑他们的感受,毕竟蓝雪云旗下的拥护者如云,是不可忽视的消费群体,在报导涅磐军团每一次神奇的胜利时,都不约而同的把蓝雪云的名字放在克洛诺斯的前面,“狂风恕浪”这个响亮的名字始终没更改为“怒浪狂风”。
    这令怒浪忍不住来信对阿伦抱怨:
    你小子只是偶尔来开开会,发动突袭十次有七次不到场,十一次出征只到四次。。。。
    是,是,我得承认你每次决策都很正确,但为何,在世人眼中,你变成了涅磐军团的第一领导人了?
    关于这个部分,阿伦回信:盛名所累,惭愧,惭愧。。。。
    怒浪在下一封回信中笑称:你也可以发表一份公开声明的,还原一下历史的真相吧。。。。
    阿伦的回信更简单了:我这人一向很低调。。。。
    隆冬时节,酝酿已久的人类统一战线联盟会议终于要召开了。契机并非是兽人又发动了新一轮的猛攻,而是矮人的第一批武器终于运送到了雷诺,如何分配这重要资源的问题需要讨论。另外,精灵的代表团也正式穿过了幽冥森林走廊,进入到人类世界。
    各国都将派出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前往边缘部落北部,但是神龙本来最可能成为代表的祖宾大人。却在临出发前三天病例了,临时换成了唐氏家主唐璜,而得了“急病”地祖宾大人就在唐璜出发后的那个下午,独自来到了凤雅烟的别院辞别。
    “应该没有多少人想到自由天堂的守护者蓝雪云大人也会在那个会议上出席吧!”凤雅烟正在亭子里看书,听到阿伦的脚步声,也只是抬头笑笑。接着又低下头,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亭子一侧的泉水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冬日的午后,院子里弥漫了一丝慵懒的气息。
    阿伦也笑了笑,在凤雅烟对面坐下,和聪明人说话真是方便,什么都不需要说,对方已清楚你的意图,甚至在你没来之前。已将亭子里的侍从撤走了,免得看到祖宾大人那过于健康的脸色。
    看着面前这张经过精心装扮后酷似凤雅玲的脸庞,阿伦内心默默叹了口气,那个灰色的下午已经过去了半年,但他的心情还时常停留在那个时刻。。。。
    凤雅烟似是感应到什么,又一次抬起了头,发觉阿伦正怔怔地看着自己。那蔚蓝色瞳孔里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
    凤雅烟很清楚这份眷恋的目光其实并不属于自己,他在看的,仅仅是已回归星辰深处的另一个人,便淡淡道:“祖宾大人,阿兰斯未来的命运如何,我想蓝雪云大人的意见将相当重要,对吗?”
    阿伦稍稍愕了愕。很快便从这阵迷惘中脱离了出来,眼神很快恢复了平和,回答道:“陛下过誉了。但蓝雪云绝不会逃避自己承诺过的责任便是。。。。”
    这半年来,他尽量避免见到凤雅烟,也是有点在逃避看到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
    凤雅烟注视阿伦神色的变化,淡淡一笑,说:“那就好!神龙如今的地位很尴尬,相信在联盟会议上也不能占据什么有利的位置,只望这场战争,不会成为神龙最后的奏鸣曲吧!”
    如果上一句话仅仅是令阿伦回过神,那么这句话就是明显在暗示了。局势注定了蓝雪云将成为联盟指挥官的重要候选人,战争结束后,神龙能否得回本来的疆土,到时已具有崇高声望的联盟领导者,就能提出相当有影响力的意见了。
    凤雅烟笑容中那份内敛的促狭,又一次触动了阿伦的神经,记忆深处中某个似曾相识的片段自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苦涩一笑,说:“陛下高瞻远瞩,祖宾自愧不如。但陛下过虑了,我坚信将来有一天,神龙的旗帜会再一次飘扬在那片辉煌的土地上!蓝雪云,也绝不会忘记与神龙之间的深厚情谊。”
    “祖宾大人,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那么,蓝雪云阁下,朕在此便祝你马到功成了!”
    “。。。。”
    伦多巴,凤凰城西面的工业重镇,踏过这座城市,便是凤凰城西边的边防线。边防线的另一边,就是以苍茫的草原以及淳朴的个性而闻名于阿兰斯的边缘部落了。
    在兽人战争期间,这座轻工业城市的贸易变得前所未有的繁荣,难民潮虽然已经基本渡过了高潮,但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每天的人流量仍远胜于和平时期,不少商人和佣兵团都聚集在此地。
    阿伦策马缓缓踏入这座陌生的城市,看着四周一张张陌生的脸庞,走在这样一条陌生的街道上,阿伦仿佛自内心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怯意,举目往西眺望,仿佛已能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边缘草原。
    冬日蔚蓝的天空下,他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空中飘荡的,是奶油咖啡和红焖牛肉的芬芳。这是一股令人心情愉悦的气味,令这座因贸易商太多而显得有点浮躁的城市在此刻透出本身恬静的底蕴,同时也令阿伦感到有点饿了。
    他在一家大道旁的餐厅外栓好了马,坐在太阳伞下的圆餐桌边,细细打量着这座城市。
    这个建于千年前的城镇依然完整呈现着寂静时期早期的风貌,红砖修筑的小钟楼精美绝伦,蓝砖与上了黑轴的粉砖相间拼砌的条纹城墙呈现出让人难以名状的优良质感。阳光照射下,大道另一边的教堂尖顶闪烁出金光闪闪的光芒。大道的尽头是古老的伦多巴广场,那里依然矗立着伦多巴建造者佛朗哥的雕塑,雕塑下正有不少投机商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今天的行情。。。。
    阿伦牵了牵嘴角,这座城镇能为人们带来战争以来久违的平静。
    “先生,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吗?”
    一把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阿伦的遐思,看到侍应生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他随手掀开头上那连身衣的罩帽,俊美的容貌顿时暴露在暖阳之下。
    那是足以让所有正常的女性加快心跳的容貌。年轻的女侍应生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人们常说的白马王子、少女口中完美的梦中情人,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红晕不自禁的飘上了侍应生的脸庞,但她却很有自知之明的后退了小半步,这样一个男子是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世界的。
    阿伦没多注意身旁侍应生的心事,翻阅着菜单,随口点道:“三份红焖牛肉、一只烧鸡、冰蒸排骨两份、手撕猪肉卷五份。。。。”
    但这位食量惊人的男子很快就发现侍应生仅仅是困惑的眨着眼。并没有记录,不由得不满道:“喂,我有带钱的。”
    侍应生的脸更红了,赶紧低头记录,应道:“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只是一个人吗?”
    “当然。。。。”
    阿伦还没回答完这句话,一个灰衣男子无声无息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接着道:“不是,是两个人,再加一瓶蓝莓酒,两份面包,不要奶油,一份新鲜的蔬菜,切忌过熟。”
    侍应生记录好后,转身离去了。心跳暗想:他们的含量真这么惊人吗?城市里的怪人是越来越多了,只希望他们不要像昨天那个头绑绷带的混蛋那样跑单就行了。。。。
    阿伦曾无数次想象着再次相遇东帝天,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质疑他为何要这样对待雅玲!对他大声咆哮来宣泄愤怒?还是一言不发的大打出手。。。。
    然而,当东东帝天在这片陌生城市的蓝天下坐到他身边时,他反倒理智了下来,强控住心中的愤慨,还有那蠢蠢欲动的复仇欲望。
    阿伦仅仅是淡淡的道:“先说好了,等会各付各的。”
    东帝天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庞仿佛笑了笑,说:“我请你!”
    “这样啊。。。。”阿伦转过头对着侍应生离去的方向,嚷道:“刚才我点的菜,全部多要两份。”
    身旁的大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人注视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自身边而过,一头熟悉的白鹰在广场的天空上盘旋。
    “阿伦,我对已发生的事感到抱歉,这确实在我预计之外。”东帝天沉声道。
    这是一句含义丰富的话语,在东帝天口中说出,那其中几乎就包含了所有心照不宣的前因后果。
    阿伦用力的握了握隐藏在桌下的拳头,淡淡然一笑,沉声应道:“老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道歉呢。。。。不过,当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就算是伟人口中的道歉,也是无补于事的。”
    东帝天为自己倒了一杯蓝莓酒,缓缓道:“正是因为一切都已成事实,我们再屡屡回头,只会因此看不见前方的石子,而被重重绊倒。”
    菜开始一碟碟的摆放在圆桌上,阿伦将一团牛肉塞进自己的嘴巴,看似含糊的随口应道:“如果没有回头看清走过的路、所犯下的错,又怎么能知道前面的道路将可走向何方呢?”
    “但你回头的次数太多了!明明已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仍是依依不舍的回头。。。。阿伦,你一直都是这样啊!”
    阿伦的心弦仿佛被什么弹动了一下,就连嚼牛肉的动作也稍稍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东帝天,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帽沿下那深沉的注视。比起往昔,老师今天好像有点不同,这种感觉在记忆中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当年流星雨的夜晚过后,天空之城西郊水晶矿坑惊变的第二天清晨,他坐在蓝河畔,也是以这般语气和自己说话地。。。。
    但这股温情迅速被阿伦压下了,比起他过往对自己造成的悲剧,还有雅玲的死亡。这样的深切仇恨,并不是瞬间的温情就可以融化的!
    阿伦牵了牵嘴角,将一整条肉卷往嘴里塞去,淡淡道:“老师,你特地找我,应该有更要紧的事情吧?”
    东帝天凝视着街道对面那座精致的钟楼,凝视了一会,才道:“如果我没猜错,神圣联盟打算把你推举为联盟的领导者,对吗?”
    阿伦耸耸肩,不置可否。
    东帝天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才举杯干尽了蓝莓酒,说:“战争期间,成为人类的第一号人物,这就意味着,战争后,把握好机会,统一阿兰斯的机会就会出现了!”
    阿伦暗想,人类世界历史上第一次大一统,听起来美妙得可真是一塌糊涂,可对我而言,这一切也未免太过遥远了,远得仿佛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阴影中的东帝天似乎又笑了笑,像是看穿了阿伦的想法,以罕有的语调温言道:“当你身处于历史的大潮之中,那只能顺应潮流。当历史选择了你,你将来所走的每一步,都将成为历史,无论你是进取,还是逃避。。。。”
    阿伦仍是低头嚼着食物,用那不文雅的声音来冲淡东帝天话中的深意,心里仍情不自禁的猜度了一下,他这句话不但是在说我,或许,还在说他自己。。。。
    东帝天似乎对阿伦的态度不以为意,又道:“无论这次联盟大会,再或是你的未来,你都需警惕一人,疾风今天的守护者,波特!”
    “嗯?”阿伦终于好奇的抬了抬头。
    “如果他表示要与你公平竞争联盟领导者的位置,那我这句警告作罢,但如果他表示愿意全力支持蓝雪云成为联盟领袖,那你日后就需多多提防他了。”东帝天不紧不慢的应道。
    波特作为疾风的军神,战无不胜,不单在疾风平原树立起自己崇高的威望,也在阿兰斯建立起自己良好的口碑。自从他登上疾风的政治舞台开始,几乎就从来没犯下过任何错误,尤其在打通幽冥森林走廊之后,他的声望更是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位疾风守护者,同样是联盟指挥官的重要候选人之一,对比起蓝雪云的战场经验,他的资历恐怕更优胜一点。。。。
    阿伦脑海里分析着波特,联想到他的野心,再聆听着东帝天的警告,心里不由得寒了寒,但他还是尽量乐观的想,波特与自己毕竟有过过命的交情,两人的友谊不致于这么不堪一击吧。。。。
    东帝天将目光投向了阿伦的身后,说:“你有熟人来了。”
    阿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凤凰城的代表歌德正领着几名随从,从伦多巴的东城门策马而入。
    当阿伦再回过头时,东帝天已不知所踪。
    他轻轻的舒了口气,接着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招手唤来侍应生,沉声问:“这张单,买了没有?”
    “先生,还没有呢!”
    “啊,这老混蛋。。。。哦,没什么,再给我来两盘羊肉卷!”
    “。。。。”
    歌德看到阿伦时,先是茫然了一下,但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远远笑道:“约翰修士,没想到能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与你再次相遇,蓝天白云也正为我们千载不变的友谊喝彩呢。。。。”
    阿伦的笑容同样灿烂如花,丝毫也不介意歌德的啰唆,很是热情的招呼歌德前来同坐,还说:“歌德先生,随便点东西吃,不必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呢,嘿嘿,我只要一份牛排就好。”
    “。。。。”
    在这个暖冬的下午,两人一同回想起当年的出使,潘多拉平原上的寒风、兽人大营里那个滑稽的葬礼。。。。
    正谈到高潮时,相互唏嘘间,阿伦就以上洗手间为理由离去了,接着他的马儿也消失了。
    歌德久候不见,只能招手表示结帐。
    接着,伦多巴一角传出了他的惊呼声,“什么!怎么这么贵?我只点了一份牛排而已啊。。。。”
    碧蓝天空上,悬挂着几朵白云,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在那里,绿草与蓝天,相依相偎,相互映衬,蔚是壮丽。
    阿伦踏足其上,仿佛踏进一幅唯美的画卷中,心境一阵豁然和舒畅。抬头望去,蓝天是如此的接近,让人不由得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张开双臂,就可以自由飞翔。
    极目远眺,天边正有几十匹骏马在肆意奔驰,他们撒开四蹄朝另一边的天际飞奔而去,扬起尘土一片,脚下的绿草随风摇摆间,仿佛也都奔腾了起来,伴随着风的咆哮,奔向蓝天的尽头。。。。
    呼吸着那纯得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空气,面对着这片无垠的空间,阿伦的眼睛不自禁的微微红了。他落马跪倒在这片草原上,泪珠轻轻滑落。
    边缘,我终于回来了!
    当年离去时,他不过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英雄,退休后便在自己的庄园里享受晚年,但再次回来时,他已带着一身的尘埃,经历过人间无数风霜和磨难,虽已名动天下、举世仰望,但其中付出了何其沉重的代价。今天的他,已不敢再轻易奢望梦想,不敢再随便憧憬明天。。。。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掠过,仿佛正在面前的草原上演着他当年的乐与怒,重现着他当年的喜与悲。。。。
    众神用蜡笔在天空随意涂抹,令晚霞悄然降临在这片美丽的天空,渐沉的天气令阿伦渐渐回过了神,他缓缓站起,抹去眼角的泪痕,发现一滴滴水珠正从晚霞的深处中钻出,滴落到尘世间。
    呵,久违了,边缘的过云雨!
    阿伦也不避雨,就这么牵着马,任由水珠落在身上,缓缓走在这片曾经无比熟悉的土地上。
    往事如风,当真正面对时,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可怕,阿伦只觉心情舒爽了许多,就像压在心头多年的沉重石头,忽然被搬开了一般。
    雨点渐密,打在身上的滴答声仿佛正串成一首古老的边缘歌谣,阿伦情不自禁蹬踏着脚步,跳起了那边缘自古相传的舞蹈,仿佛在这个刹那,又回到了童年的篝火边。
    正在他自得其乐时,远处一个避雨的帐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一个老人冲他挥手嚷道:“嘿!年轻人,来这里避雨吧!”
    阿伦笑着冲他摆摆手表示不用,但那老人却以为这个过客不好意思,又再次用力招手。边缘人是热情的,总是乐于帮助别人,阿伦不忍再拒绝他的好意,便上马奔了过去。
    那帐篷中央正燃了一小堆篝火,除了那老人,还有几个孩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俊美的外鄕人。
    老人招呼着阿伦坐到篝火边,笑道:“年轻人身子骨是不错,但也得珍惜自己呀,咱边缘冬天的过云雨可是入骨的,你还在雨里蹦蹦跳跳,可得小心着凉了。”
    “谢谢大叔关心,不碍事啦!”阿伦微笑应道。
    一听阿伦说的是标准的边缘腔,小孩子的眼睛都瞪大了,老人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说:“嘿嘿,原来是游子归家呀!这次回来就不要走啦,听说外面兵荒马乱的,还是家里好呀!”
    阿伦怔了怔,家。。。。边缘是我的家,但我的家又在边缘的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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