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硕趁夜回到北大营,江湖大义营中两千多号人,硬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为此,第二天一早,李文硕大发雷霆,把李昊文和几个头头狠狠地骂了一顿,把没喝到酒和这些日子的闷气全部都撒到了这群兵痞身上。
    这件事情很正常,在军营里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下午,王离把他叫进了中军大帐。
    第二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谈话,王离正襟危坐,一身漆黑的痴虎铠甲整齐的穿戴在身上,乌黑的方天画戟横陈在一旁的铁架上面,似乎随时都要饮血。
    大帐里燃着名贵的熏香,气味温和,倒也看不出什么烟雾,让人神色宁静。
    王离伸出手,示意李文硕坐下。
    帐篷里除了王离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就还剩下一张太师椅,正摆在王离面前,也不知道王离从哪找来的。
    坐下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是只剩下了那张三尺宽的桌子,不出意外,桌子上应该放着一卷兵书。
    李文硕这般想着,眼睛下意识的往下一撇,发现是一卷地图,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荆轲刺秦王那场戏,虽然知道这地图里面肯定没有那把名垂青史的鱼肠剑,但心里仍旧怪怪的。
    “你这两天去哪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心里苦笑一声,该来的总是得来,要不是顾及影响,怕扰乱军心,相信王离早就把他军法处置了。
    但是李文硕表面上依旧平静:“我去了一趟大梁城。”
    王离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寒澈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李文硕的眼睛,声音不急不缓:“去那干什么,一旦被里面的高手发现,即便是我也走不掉。”
    “去打探一下敌情。”
    李文硕很无奈,心道我能怎么说?我说酒瘾上来了难受,去大梁城找酒喝,然后彻底把你激怒,直接把我咔嚓一下军法处置了?
    王离显然不信,但是也并没有深究,稍微问了一句打探出了什么,便是伸出手展开了桌上的那卷地图,缓缓铺展开来。
    李文硕的眼睛随着王离的手指移动,嘴上却没停:“这次蛮族攻占大梁城,并没有屠城,城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我中原百姓,而且乌兰巴特尔也就在城中。”
    王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轻声说道:“消息不错,不过这些废话我七天前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比你还清楚。”
    听的这话,李文硕脸一红,心道我怎么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不早告诉我一下。
    “没有了。”
    “嗯,我有件事情拜托你。”
    李文硕一怔,还真是有些意外,王离找他做事,一般都是一道军令直接下达,连面都见不到,很少有这般郑重的。
    “将军请说。”
    “最近明天,最晚后天早上,敌军就会再次来袭,虽然以北大营的布置,骑兵要是想攻过来,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虽然我不知道敌人还有什么隐藏的底牌,但我总有一种直觉,这一次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了。”
    李文硕眉头微皱,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草原上的这些人,他们除了那几乎领先世界的骑兵,还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
    “将军尽管吩咐,如果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会全力以赴。”
    王离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不过李文硕却是对这个笑容没有任何的好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再说,少年,我很看好你,朝廷就需要你这种敢为中原牺牲自我的英雄好汉。
    可是李文硕真的不想牺牲自己,他今年才二十岁,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心中的那丝侠义精神和身为一名中原子民的责任感。
    为了这份虚无缥缈的责任感,他连自己女儿的周岁酒宴都错过了,想想,小姑娘现在估计都会喊爹了吧。
    什么?有点早?
    哪里早了,我女儿就是那么聪明!
    王离的话最终打断了李文硕心中无聊且止不住的吐槽:“大营前这支军队属于乌颜古,不过他们名义上的指挥者却是一个叫满奎的蛮人,实力一般,只有显锋上境,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不多,如果他出现在了战场上,你去杀了他。”
    李文硕现在是真的有些不淡定了,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哪有那么简单,对方虽然只有显锋上境,但毕竟是敌方主帅,别说身边那些如林般的高手护卫,就算是正面那如海般的骑兵,想靠着个人武力硬生生冲过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将军,这种事情,您来做比我更合适吧。”
    王离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李文硕略微思索,然后就是点了点头,具体的事情他不作安排,交给李文硕自己做主,毕竟他虽然知道李文硕大概的实力,但毕竟不是李文硕本人。
    李文硕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走回了营地,和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天过后。
    这一天,天上的云很厚,太阳惨白惨白的,没有什么温度,配合着空中打着旋的微风,竟然还真的有几分独属于秋天的凉意。
    军营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大部分人带甲提刀登上了木城楼,和昨天一样,瞪着眼睛盯着前方那空旷的战场,目光的尽头,隐约能够看到白色的大帐。
    不过今天不像是昨天,紧张了一整天,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弓箭手准备!”
    尽头处涌出了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犹如岭南茂密丛林里吞噬一切的黑蚂蚁,不过大地虽有震动传来,但是并不剧烈,应该不是骑兵。
    确实不是骑兵,而是步卒,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牛皮铠甲,手中拿着木棍或者弯刀,沉默着向着大营推进。
    空气中传来悠扬的歌声。
    声音沉闷,苍茫,仿佛跨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战意从太古传来,沉重而又高昂。
    语调生涩,被咬字不清楚的各部落方言唱出,根本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丝毫无法影响带来的震撼。
    约摸着五百步的距离,黑色的大潮开始冲锋,有的还背着木板和简陋的木梯,人数绝对在两万以上。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面对这种景象,也被慑住了心神,毕竟最近十几年,黎阳虽然战事不断,但是这种大规模的战斗,还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
    箭雨抛了出去,敌人开始沉默,但依旧恐怖。
    无数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这一天过后,黎阳的士卒终于见识到了这日后在战场上如噩梦一般,比骑兵还要让他们不想见到的东西之一。
    这是他们曾经轻视,以前被用来送死缓解草原部落压力的草原奴隶,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奴隶了,成为了部落的战士,可以吃饱饭,可以不用随时随地死去。
    和骑兵相比,步卒才是拓跋部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为信仰而战,悍不畏死。
    他们跑的并不快,仅在那三四波箭雨之下,就有不知多少人死去,但是冲锋还在继续,他们冲到壕沟之前,举起手中的木盾,余下的人负责搭起木板。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死去,但敌人的动作依旧井然有序。
    体验过现在的生活之后,他们毫不畏惧死亡,只是害怕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很短的时间,就是有木桥搭了起来,攻城战比之前来的惨烈,也要辛苦得多。
    敌人把刀子咬在嘴里,顺着木城楼往上爬,然后被长矛捅了下去,剩下的人继续,沉默中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意味。
    先前的缺口被人冲开,后面是三千浑身带甲的精锐战士,他们红着眼睛,把手中锋利的战刀砍在敌人的身上,轻而易举的切开皮甲,将敌人砍倒在地。
    忽然间,他们发现,敌人看似强大不可一世,但是手中的兵器简陋,力气也不大,手中的刀剑很难砍开他们身上的铠甲。
    也不知道他们从大梁城抢走的那么多精铁和兵器都用来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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