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靠墙,头轻轻搁在窗框处,闭上眼睛。
    老师,听说每一个人都是一阶段一阶段挺过来的,我呢,也挺过了一些阶段。
    苏深雪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她很忙,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像现在一个人在熟悉的空间静静呆着的机会少之又少。
    当这样时刻来临时,内心一片沉寂。
    这种沉寂不同于说出“颂香,我们离婚吧”时的释然平静,去年五月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正午给她平静生活添上一抹灰色。
    那抹灰色,说是绝望也不为过。
    闭着眼睛,周遭一切在黑暗世界中是一片平静的湖泊。
    敲门声响起。
    隔着门板,佣人告知女王陛下晚餐时间到了。
    派对晚餐除去主桌外,其余为自助形式。
    圆形落地式餐厅,二十人餐桌,苏文瀚坐在主位上,苏深雪坐在苏文瀚左手边,犹他颂香的位置则为苏文瀚右手边。
    苏深雪身边坐着苏珍妮,犹他颂香身边坐着苏则尔,一开始,苏珍妮对于座位安排并不满意,宣称和首相先生能坐在一起是一种荣幸,嚷嚷要和苏则尔换位置,最后苏文瀚叱喝了声“别胡闹”她才消停。
    三分二用餐时间过去,问苏深雪有什么感想,那就是苏氏家族成员一个个都是健忘好手。
    用公投形式解决了离婚问题的女王和首相在他们眼里似乎无足重轻,谈笑风生间要么捎带一声“首相先生,您认为我说的话对吗?”要么就是“女王陛下,在这件事情上您有什么看法?”
    苏珍妮则是全面享受仰慕的首相先生正坐在她对面。
    偷偷瞧,光明正大瞧已经无法满足她了,苏珍妮频频在苏深雪耳畔窃窃私语“首相先生眼睫毛好长。”“首相先生的举止可以去参加礼仪大赛了。”“他今天穿得可真帅。”
    苏深雪也懒得回应。
    当苏珍妮说到“首相先生的下颚弧线简直就是完美的艺术,知道吗,我刚刚有个疯狂念头,想和魔鬼交换条件,以我的灵魂交换一次用手触摸到首相先生下颚的机会,当然,还得叠加一次为他刮胡须的机会。”听到这里,苏深雪放下了水杯。
    放下酒杯,抬眼。
    若干画面远远近近,远的远到坐在你面前的男人正在你的生命中逐渐褪却,近就近到,你手里还拿着剃须刀,踮起脚尖是踮起着,剃须水很好闻,带着一种恶作剧心态,你警告他,别动,动的话在你下颚刮出一道血口子。
    目光毫无聚焦,直到迎面而来的那束视线似要戳穿她的眼球,苏深雪这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触到那双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似乎很是享受她长时间的失神。
    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次,失态的人轮到他。
    她的这一瞪好像一剂魔幻水,迫使得犹他颂香的目光粘在自己脸上。
    敛起眉头,以眼神示意,置若罔闻,他的目光还是一点没从她脸上移开的意思,既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的人。
    无奈,只能垂下眼眸,继续晚餐。
    苏珍妮又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开来:“我感觉首相先生在看我。”
    是嘛?苏深雪轻啜了一口水,抬头,就像苏珍妮说的,首相先生正在看苏家二小姐,以犹他家长子一贯迷倒女孩们的眼神。
    对于犹他颂香来说,是不是有趣的游戏开始了?
    “姐姐,”苏珍妮激动得声音都抖了,“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首相先生是在看我。”
    水杯放回桌面,鞋狠狠踩在苏珍妮鞋面上。
    “再怎么说,你口中的首相先生也是我的前夫。”这次轮到她和苏珍妮咬耳朵了。
    丢下一句“各位慢用”苏深雪离开餐桌。
    一迈过餐厅门脚步就飞快,尽量让自己的脸部表情维持在一种较为柔和的程度上,正面而来的远房亲戚在和她行礼。
    下了楼梯,顺手再拿起一杯饮料,朝花园方向。
    花园是男孩女孩的乐园,他们一边烧烤一边嬉闹着。
    终于,让她找到一个既可以透气又安静的所在。
    她好久没这么生气了,女王这份工作她最近干得不错,偶尔她也会对那些人露出一点点獠牙,比如上个礼拜,大笔一挥,王室委员会副会长的薪金被扣除了一个月,还想指手画脚是不是,想的话节日礼包也别想,要逮住那些散漫家伙的小辫子太容易了。
    那口饮料酸得苏深雪眼泪都出来了,真倒霉,她拿到地是柠檬水,背后脚步声传来时,她眼角都还没干透。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背后的脚步声来自于谁。
    正好,她也有话和犹他颂香说。
    脚步声在她身后顿了顿,再往前,和她形成肩并肩。
    苏深雪和犹他颂香肩并肩站着,谁也没说话。
    夜风吹得一整片夹竹桃沙沙响,上次两人私下见面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然,公共场合是避不了会面的,上个月,因□□一事他和他的幕僚前往何塞宫面见女王,一众人围着大圆桌,他在圆桌一头她在圆桌另一头,完毕,首相先生向女王提出告辞“再见,女王陛下。”“再见,首相先生。”那一次,回到办公室时,苏深雪还对着那扇关闭的门板发了一会呆。那扇门板勾起了他们没离婚时的一些点滴,有时犹他颂香和顽劣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坏胚子、爱刺激,前几分钟前还毕恭毕敬说“再见,女王陛下”后几分钟就埋伏在办公室,她一打开门就对她上下其手,还得意洋洋说“我们像不像那些偷情的男女?”。
    老师,你看,我总是稍不留神就陷入了回忆里。
    在风吹夹竹桃的沙沙声响中。
    苏深雪望向远远的天际,说:“别告诉我,你对苏珍妮动心了。”
    “据说,一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男孩们都折服在你妹妹的魅力之下,多我一个,又有什么可质疑的。”犹他颂香如是回应。
    这语气你听不出是真话,还有玩笑话。
    “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冷冷说。
    “妹妹比姐姐可爱多了。”话语伴随浅浅笑声,落到耳朵里尤为刺耳。
    苏深雪提高声音:“我不是苏珍妮。”
    “你当然不是苏珍妮。”
    “我不是苏珍妮,所以!收起你那些伎俩。”苏深雪紧拽手,“不管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都不会成功的。”
    沉默。
    话已告知,她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
    犹他颂香单手揽着她,庭院灯光线照出犹他颂香一脸的沉郁。
    “能否请女王陛下告知我,我想达到什么目的。”
    苏深雪别开脸。
    “知道吗?被苏深雪以那样的方式甩了之后,犹他颂香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抽烟喝酒,在一个个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换,这个眼睛像她,那个头发像她,下一个是举止像她,再下一个,泪汪汪的样子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毫无理智,无任何逻辑,在一个个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即使心里清楚她们都不是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一号女人眼睛像她就专注于她的眼睛;二号女人的头发像她就盯着她头发瞧;三号女人举止像她就尽量让她多活动;把泪汪汪时像她的四号女人变成爱哭鬼就得了。”和着夹竹桃沙沙声响,熟悉声线在低低诉说着。
    他的诉说,一字不漏听进她耳里,听得她一阵呆滞。
    思绪有一些些的迷糊,等稍微有一点点意识时,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悄然对上他的视线。
    忘却避开,瞅着他。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她要怎么办?要劝说他告知他,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还有,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话。
    她没义务听他说这些话,不是吗?而且,她也讨厌他说这些话,她慕爱过一个人,她清楚那种煎熬。
    这家伙,弄得她都为她之前说过的话愧疚不已了。
    蠕动嘴唇,尝试想开口,却因他嘴角处的那抹笑痕,吞下所有话语。
    她熟悉他每一个脸部表情变化。
    果然。
    犹他颂香浅浅笑着道:“据说,以上那番话套在分手的男女间很管用,经实践,我承认效果还不错。”
    想也没想,杯子剩余的水就朝犹他颂香脸上泼去,空杯往地上一丢,这地方她是一点都不想呆了。
    但犹他颂香以身体优势死死拦住她的去路,一番你争我抢还是无果。
    这是一条以夹竹桃为围墙的花园漫步小道,除去这里她没别的去路,低头,牙狠狠印在拦住他的手腕上。
    他还是没放手。
    再发力,从头顶处传来低低沉沉的嗓音:“上次拿沙扔我,这次不仅用水泼我还咬我,苏深雪,离婚后,我们的相处模式还真有点独特。”
    还有更独特的呢。
    抬脚,脚尖毫不留情面狠狠揣向他。
    这一下不轻,犹他颂香缩回手,她乘机从他身边溜过。
    拔腿狂奔,但披肩拖了她后退,他拽住了她披肩尾巴,要披肩是吧,那给你吧,苏深雪解开披肩,没几步,这次是裙摆,该死的,他脚踩住她的裙摆,总不能连裙子都脱掉吧。
    折回,想从他脚下夺回裙摆,他手一捞,双双跌进夹竹桃和围墙缝隙之间。
    两人被困在幽闭的空间里。
    “我抓住你了。”黯哑的声音附在她耳畔。
    她推他。
    不推还好,一推环住她的臂膀收得更紧。
    他们现在这样像什么,像什么?
    苏深雪心里很愤怒。
    心里愤怒,又不想和他说话,只能以眼神传达告诫。
    “你又瞪我了。”那么轻,那么轻的一声。
    第122章 忽然有一天
    头顶是漆漆的夜,一边是围墙一边是高大的夹竹桃树, 就留了个几十公分的空间, 不远处花园空地上, 聚集着一边挑食物一边的嬉闹的男男女女。
    苏深雪和犹他颂香被困在几十公分的空间里,她全面受制于他。
    心里愤怒,又不想和他说话,只能以眼神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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