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也不是她第一次说,说了十次说了一百次,即使是第一千次第一万次,想必还会如第一次说时,哀伤溢满。
    有多少人不远千里,就为了静悄悄站在海边。
    原本,你也是可以看到的,苏深雪看了轻轻倚在另外一边车窗的大背包一眼。
    老师,如果注定要失去,倒不如永远都不去知道曾经拥有。
    两点四十分,车子停在一处衔接着丘陵和海的迷你森林出口处。
    火山灰、雨露、雾、凹陷地势造就了这片森林的植物长势,丰厚的森林资源引来数千种生物,鸟类是这片深林的最大群体。
    此时正是林中生物午休时间,苏深雪示意随行人员放轻脚步,几人轻轻步入林中。
    林间小路把他们带到湖畔前,随行人员放下木箱,按照苏深雪的要求,退至距离她五十米之处。
    目送随行人员身体隐入林中,苏深雪这才卸下大背包。
    拉开背包拉链,露出了一颗绿色的小脑袋。
    那是一颗橡树苗,橡欧洲人管它叫栎,象征茁壮成长,迄今为止,最年长的栎去年过完了七百岁生日。
    栎树有一种叫冬青。
    冬青栎,意义为怀念。
    东欧,人们会在风景秀美的所在种上一棵冬青栎缅怀来不及降临的生命。
    第118章 前首相夫人
    这地方苏深雪费了三个月时间才找到的,透过树木缝隙可以看到白色沙滩, 就近处是湖畔绿茵。
    轻触冬青栎小小的嫩叶, 它现在还很脆弱, 但没关系,给它时间,总有一天它的枝桠会伸向蓝天,那时,它就会看到海洋和广袤天空。
    戈兰的星空、海洋、群山终将日日夜夜陪伴着它, 有一天她不在了,它还会在。
    植树对于苏深雪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但她需要一个人来和她一起完成这件事。
    两天前,苏深雪给犹他颂香办公室负责人打过电话, 这个礼拜六下午, 犹他颂香没行程, 如一切顺利,犹他颂香会在三点十分左右出现。
    两点五十分, 苏深雪开始锄草松土。
    从前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这会儿却是力不从心, 到了后阶段力道稍微大一点从小腹处就传来不适感,不适感伴随头晕目眩。
    三点零五分。
    何晶晶带来了鹅城第一中学遭遇大面积火灾的消息,首相先生目前正赶往火灾现场。
    “首相先生让我向女王传达歉意。”何晶晶低声说。
    苏深雪给李庆州打了一通电话, 让李庆州代替传话,她会等到他出现为止。
    打完电话,苏深雪让何晶晶再往火灾现场跑一趟。
    五点,出现地还是只有何晶晶。
    火灾现场, 何晶晶只见到了李庆州,李庆州总共出现三次,三次均让何晶晶不要等,情况严峻首相先生走不开,考虑到女王近阶段身体状态不佳,受不了风寒,只能赶回。
    看了一眼天色,何晶晶开口:“女王陛下您或许可以告诉首相先生……”
    苏深雪以手势打断何晶晶的话。
    何晶晶没再说话,为什么需要犹他颂香出现,原因想必何晶晶是知道的。
    苏深雪独自站于林间,正是日落时分,一束束日落光芒在林中交汇,目送最后一缕日光在她指尖消失。
    归巢的鸟儿成群结队从头顶上飞过,带出的风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外套是什么时候掉落的,苏深雪也不知道。
    有人先于她之前,捡起外套。
    外套由经那人之手回到她身上。
    还好,他来了。
    捂紧外套领口,转过头,犹他颂香正站在她身后。
    这是两人离婚后首次独处。
    “让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犹他颂香语气很淡。
    知道让他从火灾现场离开,花一个多小时车程就为了和她共同完成种一棵树,犹他颂香连连抚额:“苏深雪……你是不是吃错……”
    后面的话犹他颂香没再说下去。
    垂手待立,她料到犹他颂香会有这样的反应。
    低低一声“见鬼”犹他颂香指着那棵冬青栎:“女王陛下,您确定需要面对面解决的问题就是为了那玩意。”
    不,它才不是那玩意。
    怕犹他颂香再胡说八道,苏深雪硬着头皮道:“天快黑了,如果你想早点离开这里,就……就听我的。”
    “不,不不,我在这里待到深夜都没问题。”嘴里说着没问题的人,眸底却是冒着火苗。
    她可不是让他来和她抬杠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件奇怪事情,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重要事情,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
    这话让犹他颂香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重要事情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阴沉着脸,问。
    苏深雪想了想,除这件事,她的确没动过给犹他颂香打过电话的念头,她以为两人已经达成某种共识。
    昨天犹他颂香也在电话说了,没必要为一些琐事纠缠不清。
    但眼下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天很快就黑了。
    “苏深雪!”“颂香。”不约而同开口,又不约而同顿住。
    四目相对,四分尴尬三分疏离,剩下地说不清道不明。
    抹了把脸,苏深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柔和:“来都来了,草我也锄好土也松了,只需要十分钟,十分钟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犹他颂香无动于衷。
    对了,他刚刚说在这里呆到深夜都没问题。
    如何对付犹他家长子,她还算有点办法。
    苏深雪拨了拨头发,带着一点点轻浮语气:“颂香,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很容易让我往别的地方想,比如,其实你一点也不排斥和我独自相处的时间,甚至于,你打从心里希望能把我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延长下……”
    那声“闭嘴”吓得树梢上打盹的鸟儿纷纷飞离枝头。
    如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洪水猛兽,犹他颂香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到摆放工具箱的位置。
    外套一脱,打开工具箱,拿出植树工具,比划,丈量,得出植树最佳位置,再用脚试探土地松软程度,拿起铲子铲土。
    犹他颂香参加过青训营植树活动,看来,从青训营学到的东西没丟。
    这一幕看得苏深雪扬起嘴角,低低问:“他看起来还不错,对吧?”
    犹他颂香铲土,苏深雪在检查智能浇水系统。
    约五分钟后,犹他颂香完成了铲土,铲子一扔,定定站在一边。
    苏深雪抱着及到她腰间位置的冬青栎,根茎连同氧化泡沫比了比,还欠了点。
    “还得再挖十公分左右。”她和他说。
    “我知道。”
    嘴里说知道,人却是一动也不动,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很冷淡。
    苏深雪也不晓得那些夫妻在离婚后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现在无比赞同犹他颂香的话,不要为那些琐碎事情彼此纠缠。
    从前多么的亲密无间;那么此刻就有多么的尴尬。
    与其说尴尬,倒不如说不自在,曾经在耳畔说过的昵语,那夜夜的肢体纠缠,没用源头的泪水,那么多那么多的小心眼,伴随那纸离婚证书,变成此时此刻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苏深雪希望尽快结束这种相处模式。
    按道理,她这是在指使人家干活,装模作样给他倒了杯热水。
    递上的水被无视。
    算了,他已经完成一半多的活,往深处理解的话,他已经完成了一种形式,苏深雪捡起铲子。
    刚到手的铲子瞬间易手,犹他颂香抢走了她的铲子。
    林中光线由浅转深,天很快就会暗下来,再耗下去冬青栎会缺失水分,它才刚满六十天。
    手往犹他颂香面前递,冷声:“给我。”
    “苏深雪,不要把我当傻子耍。”犹他颂香也无丝毫客气,“我想知道原因,为什么必须等到我,为什么让我干怎么奇怪事情的原因。”
    原因……原因。
    真累人。
    “很快就到了植树节,你就把这事情理解为女王和首相一次秘密的爱心行动,成不?”胡说八道着。
    这个说法加剧了犹他颂香的怒气,拿铲子的手一横,往湖畔方向:“需要我再强调一次吗?不要把我当成傻子耍。”
    “我没有。”眼睛紧盯那把铲子,苏深雪想快点结束这种磨人的相处模式,她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费劲,生理的,心理的。
    “告诉我原因。”
    “你就别问,可以吗?”
    “别问是吧?”
    “嗯。”
    就这样,苏深雪眼睁睁看着犹他颂香臂膀一个大幅度上扬,铲子往湖面方向,“扑通”一声,铲子在湖面激起阵阵涟漪,眨眼间消失不见。
    脚一软,跌坐在地面。
    就地坐在地面上,呆看着湖面。
    不问原因就不可以吗?听我一次信我一次就不可以吗?老师,他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吗?在心里反反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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