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她屋内的书册一向是胭脂在管。
    胭脂笑道:“哦,方才洗漱忘了同小姐说,钱公子让人送了书来,说是小姐上次请他帮忙寻的《燕韩记事》。”小姐的书都是她在整理的,便知早些时候,钱公子马车里的那些书小姐七七八八翻了个遍,这本应是小姐想去,便找钱公子去寻的,她便放在了内屋这头。
    白苏墨笑笑,胭脂闭了窗帘出屋。
    白苏墨坐起身来,她从未让钱誉寻过这本燕韩记事,应是钱誉送来的。
    她禁足之事,府中又不会有人同他道起。
    也不知这几日钱誉在作何?
    书中自是不能夹带纸张的,否则哪能送得进来?
    白苏墨随意翻了愣翻,并无特别之处。
    余光瞥过之处,翻回扉页,目光在上面的字迹上停留了许久。
    仿写的字迹,同上面的印字如出一辙,又排列整齐,若是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那工工整整的四个字并在空白处,仿佛真如同刻板上去的一般。
    白苏墨唇畔悄然笑开。
    “纸短情长”。
    第37章 家书
    接下来的几日,便仿佛过得都很快。
    先是邀了夏秋末来府中看孔雀蓝的玉织锦缎料子,夏秋末一看这料子便怔住了,宫中赐下来的贡品,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尤其是这孔雀蓝的颜色竟如此纯正,且刺绣平整,怕是放在同一批贡品中都算是拔尖的。
    而这孔雀蓝的颜色,也不如桃红柳绿来得招摇,便是白苏墨喜欢的颜色。
    夏秋末不由一叹,看来太后这厢也是偏心的。
    白苏墨伸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出了此处,这话可不能乱说。
    夏秋末笑笑,知晓了。
    当季的衣裳都要现量体裁衣,否则胖了瘦了都不合适。
    看过衣裳料子,夏秋末便开始量身。
    只是一面量,一面同白苏墨说话,流知则在一旁帮忙记数字。
    夏秋末只道这几日当是有清闲功夫的,谁知云墨坊的铺子还未开起来,已然有人来打听了。
    一些七夕游园会后,变着法子托人来国公府打听到了夏家布装,再从夏家布装问过去的;还有一些是因为鼎益坊这些老字号已经开始陆续接京中权贵中秋节前后的衣裳订单,来不及做挤下来,四处打听的;还有一些,便似是走马观花来问问,顺便拿了些样衣的。
    总归呀,大凡这些宫中的贵人生辰,或是宫中的宴会,这些余下来的单子都够得云墨坊吃一阵的。
    见她踌躇满志,白苏墨便是笑。
    “倒是苏墨你这里,国公爷可有松口?”问的是她禁足的事。
    白苏墨摇头,这京中的风声怎么也得隔个半个多月才会轻些,听闻顾阅被顾侍郎打得半死,好赖留了条命,被顾侍郎送去曲夫人娘亲将养去了,要回京也怕是年关之后的事了。
    只是顾淼儿免不了也受牵连,这京中多是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顾淼儿未被禁足,也不会顶着风头出门,便也同禁足差不多了。
    曲夫人自然不能离京,原本是想着让顾淼儿也同顾阅一道去娘家的,还能有个照应,顾侍郎有些恼,还嫌不够丢人?中秋前一日是太后寿辰,若是连顾淼儿都不同顾侍郎一道入宫,只怕更受猜忌。
    她这头其实并无多少风声传出去,应是爷爷都处理妥当了,只是她同顾淼儿素来交好,京中惯来不乏好事之徒,爷爷这么做,她也清闲。
    倒是不知许金祥这里为何受了牵连,他本就在京中四处闯祸,听闻这几日被许相好好打了一顿,同她一样也被禁了足,这京中顿时都跟着消停了几日……
    夏秋末这么问,白苏墨脑中便飞快过了一遍这些事情。
    而后便听夏秋末道:“看样子,我这云墨坊应当也是赶不上月底开张了,哪有空闲时间去料理开张营业这些事情,能将太后生辰这批单子先做下来,其实比提早开业更强,我想呀,就放在中秋之后,兴许给太后寿辰做的这些赴宴衣裳,入了京中贵人们的眼,那时开张指不定更博人眼球。”
    她心中惯来有数,开业与否只是形式问题,只要这批单子做好了,才是真正的口碑相传,夏秋末笑笑。
    “那我隔两日再来。”店铺中的事还不少,这厢衣裳量完,夏秋末也不多呆了,回去还要思量样式。
    两日后再来,便是要上衣裳的思量,届时琉璃坊和锦绣坊都会来。鞋子和头面素来是要配合衣裳的款式,等夏秋末的款式定下,两日后会同琉璃坊和锦绣坊一道碰面,而后才会各自回去做相衬的东西。
    这样的一套衣裳,鞋子和头面才会搭调,而非看起来如胡乱拼凑一般。这也便是夏秋末方才说的,近日来鼎益坊和锦绣坊单满为患的原因,要凑到一处本就不易,稍有变动,只怕名额便被空掉了,所以才会有大户人家寻到云墨坊去。只是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便有不同,都是人家主动约过来的,旁人自然比不得。
    胭脂去送夏秋末。
    流知重新倒了茶来外阁间内。
    尹玉来了屋中,福了福身道:“小姐,方才石子来了,说钱公子的身边小厮肖唐方才来过,说钱公子隔两日会离京一趟,去外地。说早前准备在路上打发时间的书,似是都在容光寺下山那趟马车里,说里面的书都做了注解,旁的地方也买不到,就让肖唐来问声,不知国公府是否还留着有?”
    流知倒是记得那些书:“小姐,早前似是让胭脂收起来,小姐让送来看过。”
    白苏墨目光顿了顿,朝尹玉道:“你同肖唐说声,我让胭脂齐一齐,明日让胭脂给他们送过去便是了。”
    这话也听不出什么毛病,尹玉自然应好。
    流知轻轻瞥了瞥,却见不出白苏墨有何异常。
    想起早前她投入纸篓那张写着‘钱誉’儿子的纸笺,似是,又想起更早前那串放在枕头下的檀木香佛珠。小姐同钱公子在容光寺见过,也借乘过钱公子的马车,小姐落水也是钱公子帮衬,自然比旁人更亲厚些。
    但想起那日小姐喝醉,钱公子将她从宝胜楼送回,小姐赖着不走,非要听钱公子声音,说钱公子声音好听,最后是钱公子连哄带骗将她抱上的马车,流知心中总觉何处不妥。
    换旁人都好,可这钱公子……
    是商家之子。
    流知娥眉微蹙。
    ……
    到了晚间,洗漱更衣后。
    胭脂留下来清点。
    《西秦记事》,《长风记》,《南顺民风》,《北舆小传》,《苍月采风》,《五洲志》……对着当日的单子核下来,都齐了,只是……
    胭脂道:“少了一串檀木香佛珠。”
    白苏墨应道:“他上回来取过了。”
    胭脂这才点头:“那便不差了,奴婢明日给送过去。”
    胭脂装好盒子,又忽得想起:“对了小姐,那前两日那本《燕韩记事》……”
    白苏墨笑:“这本还未看完,晚些再说吧。”
    胭脂笑眯眯应好,她是怕肖唐问起,这才对了一嘴,眼下,都快熄灯了,胭脂拢上窗帘,这才抱了盒子出去。
    苑中很静,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都歇下了。
    胭脂抱了盒子出来,被流知唤住:“可是今日小姐说的,要送去东湖别苑的书?”
    胭脂点头。
    流知笑道:“给我好入了,我正好明日要出去一趟,省得你再跑。”
    胭脂便笑:“那多谢流知姐姐。”
    流知颔首。
    待得胭脂走远,才寻了别处安静之地,将盒子拆开,一本一本翻过,内里夹没有纸笺,确实只有早前的批注,未见小姐的字迹,并未有新增旁的痕迹。
    应当,真的只是将早前的书归还罢了。
    流知心头一松。
    许是她想多了。
    这京中,国公爷便是再看不上哪个世家贵族的子弟,也都是世族大家的子弟。便是钱誉再好,他也是燕韩国中的商人。
    商家与国公府怎可同日而语?
    若真是如此,国公爷怎么可能接受钱誉的身份?
    到头来,只怕最后难受的还是小姐。
    流知心底叹了叹。
    ……
    内屋里。
    白苏墨握着手中那本书卷,一页都未看进去。
    白日里,尹玉转述肖唐的那番话,应是钱誉要离京一段,便借要书一事让肖唐传话给她。但钱誉要去何处,去多久,岂能赘述?
    而她还在禁足,连去送他一程怕是都不可能。
    更不知晓他何时能回来?
    白苏墨又翻回扉页,看了看上面“纸短情长”几个字,微微阖眸。懊恼得将书放在脑门心敲了敲,又敲了敲,这才放在一侧,吹熄了夜灯。
    不过七八日不见,她就学会了睹物思人。
    日后要如何办?
    白苏墨伸手搭在额头,想起那日在马车上,车窗里透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份外宁静,又份外好看,时至今日,想起来心中还会砰砰砰跳个不停。
    白日里听说他要离京,她心头好似怅然若失,整个一下午都怏怏地,打不起精神来,好似樱桃一般。
    他还走,她便开始想念了。
    ——等禁足完,爷爷消了气,便同爷爷说钱誉的事?
    白苏墨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笑笑。
    又赶紧拿住遮住脸,好似怕旁人看见。后来才想反正这屋中也没有旁人,又才将书拿下,却还是像少了一层保护伞一般,又才将书搭在脸上。
    借着书籍的遮盖,她仿佛才敢偷偷想。
    许是应当先让钱誉同爷爷认识,等爷爷对他生了好感,然后再同爷爷说起。
    爷爷一开始定然会抵触,但爷爷对她这么好,一定经不住她磨,然后她就每日都去磨爷爷几回,爷爷定会心软……
    白苏墨便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胭脂早上端水给她洗漱的时候,才见她是将书半搭在头上睡着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听到脚步声,白苏墨才微微睁眼。
    就听胭脂笑声:“小姐读书是越来越用功了,书都读到脑袋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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