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子剑术大家确定要离京之后恐怕真的不会再在陵安待太久,按着这女子的情况来看,今日离京的可能性也很大,叶如晦既没拦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大更台枯坐片刻之后才缓缓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的片刻,一行三人来到此处,分别是一位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年轻人,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以及一位捧了柄古剑的中年男人。
    陵安皇城的守城人这些年一直不曾怎么变过,光是之前的黄少白三人加上汤槐安便护了这座皇城几乎快二十年,不过这二十年之间,因为有叶长亭的前后几次入宫,导致这些守城人好似并无什么作用,之后随着皇宫里的那个老人先是死在叶长亭的剑下,然后又是汤槐安的离世,之后陵安皇城的守城人便变作了王越以及现如今的辛白味,而黄少白之流,其实早在当初北匈与大楚的高手互杀之中身亡,现如今这三位,除去北地剑圣辛白味之外,那位长相青涩,其实早已经有半百之龄的男子也不是一般人,此人名叫杨不平,在北地威望不小,也算是一方枭雄,第四境之中也是颇有威名,恰逢大世,这得以跻身第五境之后皇城以重金礼聘,成为这新的守城人,而那位面容枯槁的老人更是来头不小,据说是剑阁某位云游天下的前辈,只不过一朝出剑阁之后便从未回过青城山,这次不知道为何被皇城说动,得以留在陵安,境界也是不低,也是第五境。
    辛白味捧剑站在原地,感受着那位剑道大宗师离去之前残存的一缕剑气,脸色有些难看,那叶如晦本来不至如此,现如今既然是刻意留下这缕剑气肯定是知晓这辛白味就在远处,故意留给他的。
    杨不平境界不高,自然感受不到那一缕剑气,因此他只是一屁股坐在大更台上,看着那老人,无奈说道:“老宋,你说咱们这三个人这样跟着那家伙也不是个事啊,再说了,那家伙真要动手,咱们三人拦得下?”
    他说的三人,可是两位第五境宗师高手,外加一位已入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
    老宋站在大更台不远处,看着杨不平,漠然道:“咱们三人一起上或许能拦下他,不过他要走,拦不下,就算是豁出命来,也拦不下。况且有些人也不一定会豁出命来。”
    老宋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的辛白味。
    辛白味先是皱了眉头,然后转头看着这个不过第五境的剑道宗师。
    有剑气弥漫开来。
    老宋一点不怵,他竟然还是主动往前跨过一步,衣衫被风吹动,他一头花白头发飘扬,冷笑道:“北地剑圣?你当真以为你是这陵安城的剑道第一,莫说叶如晦,就连老夫都不信。”
    辛白味捧着的古剑颤鸣声不绝于耳,他平静道:“宋误,你大抵可以试试。”
    宋误冷笑一声,就要再往前走一步,这让杨不平头都大了,这两位用剑的宗师怎么都是这般怪脾气,还没说什么呢,这就要开打了,难不成这还没有去拦那位年轻人,这两位就要先折损一个在这里,不过光是依着境界来看,那老宋可是吃亏的很啊。
    杨不平捂着头,气急败坏的说道:“两位爷,这大事都还没办,这就开打了,要不要我先去替两位一人订一口棺材?”
    辛白味冷笑道:“订棺材,订宋误的那一口便行了。”
    宋误则是冷笑不已。
    两人虽说没有开口霸战,可这剑气便都已经消散,宋误走出几步,靠近大更台,平静说道:“即使今日不打,你辛白味也不及叶长亭,更无资格小觑青城剑阁,至于现如今这个年轻人,你更是曾输过给他。冷寒水不死你也打不过冷寒水,更不提现如今夏秋这位有望成为剑道魁首的剑道大宗师。”
    辛白味不怒反笑,“宋误,传言你是青城剑阁的前辈高人,原来我是不信,现如今来看,一点都不假,只不过青城剑阁出了叶长亭不假,可你宋误的名字,可没什么人知道。”
    这一次宋误没有回话。
    杨不平无奈摇头,坐在大更台上摇晃着双腿,自顾自笑道:“天底下武夫,也就是你们用剑的锐气最盛,谁也不服谁,可像叶长亭这般的天才剑士,几百年都不曾出一个,就算是败给他又如何,当真一点都不觉得理所当然?”
    宋误没有多说,辛白味这时候总算是没有张口。
    杨不平跳下来,走出几步,呵呵笑道:“这江湖本来就得有几位天才人物站在顶端,只不过可惜了,就算是你在心底问上几百上千遍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我也无济于事,毕竟有些事情就是命。”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道:“我说这么多干嘛,跟上那年轻人才是该做的,既然领了工钱,没理由不替主人家出力。”
    说完之后杨不平自顾自走出去,然后是宋误,最后是捧着古剑的辛白味。
    现如今这个江湖,好似在帝师王越剑仙叶长亭以及南唐剑首冷寒水离开之后,又有不少人走进来,叶如晦和夏秋再加上辛白味三人是站在现如今的剑道巅峰人物,然后是剑阁掌教余留白以及剑士柳登科还有这一位吴误,之后的女子剑术大家郭然,以及那剑阁里的一对师兄妹,好似这剑林就算是遭受了冷寒水的一番屠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新木立于剑林,只不过能不能出一位和叶长亭一般的剑士还不好说,毕竟这一位,实在是太过于惊艳古今了。
    更是让整座江湖都为之瞩目啊。
    ——
    叶如晦腰间悬着剑。
    他来到陵安观星台,那个曾助帝师王越弄出第七境一剑的太常大人赵不言早已经离世,对于这个老人的离世,大楚皇宫没有声张,相比较于苑老大人的死,这一位知道的人不少,不过这一位离世之后,观星台并无新人补上空缺,这太常一位空悬。
    叶如晦站在观星台大门前,忽然想起了当日离京之前王越曾来找他,说过那一剑的事情。王越虽说借剑一事颇让人诟病,但其实还算是光明磊落,出剑之前便说过他会出那一剑,若是功成,让叶如晦之后报仇也找他,只不过当时的叶如晦没什么感觉,除去觉得王越这老家伙对付自己小叔的手段有些下作之外,其余的事情还真没觉得什么,其实要真是小叔被他一剑要了性命,大抵也不会需要叶如晦替他报仇,这位剑仙这些年一直孑然一身,除去有个这么一个侄子之外,其实一直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上心,更别说等他报完仇之后,世间便更是再无留恋。
    倒是偶尔出剑,也都是为了叶如晦而已。
    谁也不能否认这位剑仙对于这一位资质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的子侄特别在意,就拿现如今来说,就算是江湖武夫们没有得以看到现如今的叶家一门两位剑仙同时处于江湖的局面,但有剑仙叶长亭一剑开天门之前,又有叶如晦成为这大楚剑林魁首在后。
    这两位剑道大家,其实一点都没有对不起这个江湖。
    倒是江湖还有些对不起他们。
    站立半响,叶如晦并未选择在观星台动手。
    身形微动,走过街道,他来到书院藏书阁,登上二楼,从书架随意抽出一本书,翻看几页,书里还是有某人的批注。
    那人在空白处写了这样一句话:满目黄紫贵,尽是读书人的朝堂一点都不讨喜。
    叶如晦合上书,笑容苦涩。
    转身下楼,走过那方小院,小院里主人未归。
    叶如晦站在院外看着据说是自家先生种下的夹竹桃,默然无语。
    离开书院时,倒还在某处看到那位据说要作出一篇绝世文章的学子,叶如晦难得停步,开口问道:“人间到底值不值得。”
    后者不理会他。
    叶如晦飘然远去。
    良久之后,书院藏书阁有个老人缓缓登楼,来到二楼,他举目望去,准确无误的在某处书架上抽出刚才那年轻人看过的那本书。
    叹了口气,放回原处。
    作为这一座书院的院长大人,这位读书人神色实在是复杂,他靠在窗旁,喃喃道:“小师弟,这一天你也想到了?”
    满楼之中,只余风声。
    春风拂面。
    院长大人怅然若失,缓缓下楼。
    他下楼之后,有一阵春风拂过,将书架里某一本书吹落下书架。
    书名旧国志,是某个大汉遗民写就的,成书于大楚元年,书中记载了大汉朝当年的种种,只不过并未在世间流传,只有书院有收录。
    春风吹过书页。
    还是露出了某人字迹。
    “我愿清风拂面,也愿冬雪满人间。”
    ——
    兜兜转转走过数条街道,来到皇城门口的叶如晦驻足。
    身后三位高手在远处。
    杨不平捂着头,一脸苦意。
    宋误精神有些恍惚,这个年轻人还真是像极了那位剑仙。
    辛白味胸前古剑颤鸣不已。
    谁都不愿意看着这个年轻人走进皇城。
    哪怕谁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走进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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