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途中,余留白口中言语不停,一路念叨,这让从未看到过余留白这个样子的清雪很是有些失神,其实余留白有这些失态的表现,仔细算来,也不算奇怪,毕竟这作为剑阁掌教,余留白身上的担子自然是极重,要是说叶长亭对于剑阁是锦上添花,他余留白身处掌教之位,一举一动甚至都有可能让这座屹立世间七百年的剑阁发生些别的事情,因此这些年余留白虽说算不上夙夜忧叹,但小心翼翼还是说得上的。
    不过一个人憋久了,总要发泄出来。
    因此清雪有幸得见了这位第五境的剑道宗师,青城剑阁的掌教大人现如今这份样子。
    她牢牢拽住他的手,有些埋怨的说道:“留白,你好歹也是这剑阁掌教,现如今这个样子,当真是一点不怕山上弟子见着?”
    总被说一身书卷气胜过江湖气的余留白苦笑道:“本来这剑阁掌教就该长亭来做,要是长亭成了这剑阁掌教,是不是之后他行事便会有些顾忌?便不会这样一意孤行的要去做那些极难的事情,他说是胆大妄为,不过是已经无牵无挂而已,要不是那姓叶的小子安然无恙的从北匈回来,我可以保证,长亭总归会提上一柄剑往北匈去,杀多少人不知道,但总是要让整座北匈江湖都知道惹恼了长亭的下场,可好死不死这小子不仅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而已看样子修为还提高不少,要不然长亭登天之前那一剑,只怕也造就不出一个第六境的大宗师,只不过我现在不想去管那小子,只想说长亭……”
    余留白好似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只不过还没说完,便被清雪打断,后者冷着脸说道:“留白,我现如今便告诉你一件事,不管怎么样,路是叶师弟自己选的,你这个做师兄的既然没能拦得住便不是你的过错,况且谁说过叶师弟这样做是错的了?为尘世武夫开出一条通天大道,这般前无古人的作为,只怕换做你,你也要去做。”
    余留白低声道:“换做我,我做不了。”
    清雪牵着这个男人走出一截山道,不转头的说道:“做不了便好好做你的剑阁掌教,好好守着这座剑峰,其余事别去想。”
    余留白苦涩一笑,总算是闭嘴。
    两人走过走上山顶,穿过一段青石小道,快要临近剑阁大殿之时,便能看到大殿前方有多达数百名剑阁弟子皆是负剑而立,面朝大殿,不发一言。
    清雪有些失神,但看着一众师兄弟们也都在此处,这才瞥了一眼余留白,快步走到那些师兄弟们队伍中央,余留白有短暂的失神,之后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这一身月白剑衫,走到大殿前方,静立不语。
    下山之前他便知道今日剑阁要决定一件大事,只是这等大事虽说是有好些师兄弟一同决定的,可到最后宣布也还是轮不到余留白来宣布,剑阁大殿之中,尚有一位大师兄。
    在这个只看年纪不论修为的剑阁中,资历一事便显得尤为重要。
    站立半响,总算是有个杵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踏出大殿,依旧一身月白剑衫,只是老人身子矮小,一身月白剑衫便看起来有些长了,只不过在这个关口,倒也没人说什么。
    老人先是看了一眼余留白一眼,然后再看向这些跪着的剑阁弟子,他苍老的声音很快传出来。
    “其实把长亭的名字篆刻上那座剑碑上,是老夫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此言一出,很快便让那些剑阁弟子相顾无言,毕竟这无数剑士都希冀有朝一日能够死后把名字刻在那剑碑上,这是一个剑士无上的光荣,现如今叶师叔登天而去,按理说早有资格成为这些年来又一个把名字刻在剑碑上的剑士,这些时日剑阁内部讨论的话题也早已不在叶师叔到底是能不能把名字刻上去,而是到底刻在何处,是与开派祖师和李祖师同一处,还是超越这两人,成为剑碑上最顶端的那一位,亦或者是不如这两位,排在这两位之下,这些事情还算是引起了不少人争论,可是无一人问过叶师叔有无有资格把名字刻上去的,可现如今这位山上除去还在闭关的师祖们,这位算是年纪最大的师伯,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
    难不成这位师伯与叶师叔交恶?
    生出这一想法的剑阁弟子偷瞄了这位师伯一眼,越发的觉得有可能,毕竟按着叶师叔的性子,一向是对这世上大部分事都不上心,交恶这位师伯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由不得这些剑阁弟子多想,那老人又呵呵笑道:“是啊,谁又想看到咱们剑阁最惊艳的剑士有朝一日把名字篆刻在那座剑碑上啊,他本该成为这江湖上独一无二的剑道神话,此后数百年提及剑士便应该只想到他的,可现如今如何了,只能把名字刻在剑碑上聊作纪念了。”
    此言一出,很有些剑阁弟子低头不语,毕竟按照山上弟子所想,这位叶师叔还真是应该在此后数百年都是这世间无敌的武夫啊。
    老人失神回神都显得极快,他朗声道:“剑阁诸弟子,今日长亭名字将篆刻在那方剑碑上,至于高低顺序,先是由剑阁你们的师叔伯讨论出来,现如今我便公布结果,若是有不服者,亦是能够提出意见。”
    老人尚未说出那个结果,有个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的剑阁弟子一步踏出,大声吼道:“要是叶师叔不能将名字刻在剑碑最上头,我李四福今日便下山去,从此再不练剑,再不说剑道二字!”
    这位剑阁弟子言辞激烈,但众人却是无人出声。
    他嘶哑吼道:“叶师叔是这剑道古来第一剑士,为何不能把名字刻在最上头?!”
    那老人呵呵一笑,看向这数百剑士,忽然笑道:“既然诸弟子都以为长亭名字该刻在最上头,那便该是如此,更何况你们这位叶师叔,本来就该是这剑道千百年来最惊艳的一位剑士。”
    余留白站立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没有笑,只是擦了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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