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无情,这句话放在历朝历代都算不上错,即便是放在本朝这位脾气看起来极为温和的皇帝陛下身上,也没有夸大之嫌,虽说如今这位已经坐稳了龙椅的男子一向是以一位贤明君主的形象示人,即位这些年之后先是提拔了宰辅大人这位堪比神龙年间那些名臣的臣子总领国政,又有着像孙老爷子和六部尚书这等放在历朝历代都称得上是能臣的臣子,使得整个大楚上下成就一片繁荣之相,可上了岁数的老人倒也忘不了当初先皇垂垂老矣久卧病榻的那些时光,还是皇子的皇帝陛下和其他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最后那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勘察惨烈,先皇一共六位皇子,有两位死在了宫闱之中,原因不明,其余两位则是在皇帝陛下登基之后,一位病死,一位郁郁而终,说是如此死法,但其中原委谁又说的清楚,这宫里的事情就连柳宝这个从小长起来的大内总管都不敢说一定知道,其余臣子便更是不知道了。
    不过皇帝陛下即位之后,这些年来都算的上勤勤恳恳,无论是对于政事还是对于皇城内的大小事端都处理的毫无偏差,若是真是要找一处值得诟病的地方,便是他即位这些年以来不曾立过妃子,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虽说贤明,可这些年不曾替皇帝陛下诞下龙种,便是如此,这才让许多老大人心里担忧。
    一国之本,首重皇帝陛下,但是要看这国祚是否绵长,也要看这皇家血脉是否繁荣,不然依着皇帝陛下这个惨淡光景,这陛下百年之后,大楚将何去何从?
    皇帝陛下身上的任何动荡,对于这座庞大的帝国而言,都是一次不小的影响。
    今日午后,天气忽然凉爽了一些,这些天被那两位朝中都颇具声望的老大人搞得头晕目眩的皇帝陛下总算是得以忙里抽闲从御书房那堆奏折中抽身,来到御花园中,在一颗的梧桐树下站立片刻,这颗梧桐树在宫里独一颗,是当年迎娶皇后娘娘之时,他亲手种下的,寓意也很简单,只不过取了个凤栖梧桐的意思,这些年宫中有专人侍弄,长势不可谓不好,这才多少年,便已经枝繁叶茂了,皇帝陛下站在树下,抬头看过片刻之后,这才轻声叹道:“这一晃就这么些年了。”
    身为大内总管的柳宝站在远处,与天子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不曾多言,也不敢去刻意听此刻陛下嘴里的话,在宫中做事,除去要懂规矩之外,其他的就是要本分了,好在这两样,这位大太监一向做的很好。
    皇帝陛下才在梧桐树下站立片刻,有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好便出现在他视线之中,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玉碗,皇帝陛下先是眼角泛起些笑意,之后便有些无奈,等到那女子走到面前之后这才隐去所有情绪,只是笑着开口问道:“这又煮的什么?”
    皇后娘娘眉眼像极了前朝仕女图里的那些女子,让人看来有些缺乏真实感,她柔声道:“前些日子让人去宫外买了一碗莲子羹,吃了之后觉着不错,这些时日便想着给你煮一碗,这些天看你一直没空下来,这空下来之后,不就给你端来了嘛。”
    皇帝陛下接过玉碗,面不改色的一口饮下之后,把碗递给柳宝,这才牵起皇后娘娘的手,轻声无奈道:“朝堂上那两位老大人哎,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哄得住的。”
    这些年来一直被满朝文武称作贤明之后,主要一项便是从来不插手国政,因此此刻听到面前的男人说起那朝堂上的政事,也是面不改色,没急着说话。
    皇帝陛下知道她的担忧,天底下的女子不管如何出色,最后嫁人之后,总是都要为夫家考虑的,这夫家越显赫,这考虑的东西便越多,到了这天底下独一份的皇宫内,便更是一言一行都要慎重,不过到底只是两人私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便笑着开口,“我这两日焦头烂额的,你不替我想想?”
    皇后娘娘轻声道:“朝堂上的大事,总是要商量着来的,要是你一个人独断专行,那还要这三省和疏谏阁有什么用,只不过这些时日苑老大人和宰辅大人这两位,在朝堂上火药味实在是有些浓了,新旧之争是到了关键时候?”
    皇帝陛下无奈道:“高深那老小子的心思最是深,就连我也猜不透他这些行事是为了什么,苑老大人的咄咄逼人我心里虽说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只论这朝堂上的声望,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让这两位自己斗法了。”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不多说。
    皇帝陛下是如何的聪慧,知道这话题说深之后,皇后娘娘也会不去继续说下去,便干脆改换了话题说道:“早些时候辛白味入陵安了,前些时候他在大更台上输给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我便觉着他这辈子没资格进来了,只不过王越和赵不言搞出的一剑没成,赵不言不得不为皇宫再找一位守城奴,老家伙看上的是柳登科,不过这个年轻人不愿意,最后也只能选辛白味了。”
    皇后娘娘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不是说观星台有一份机缘,送给这年轻人他也不愿意?”
    皇帝陛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感无奈的说道:“我也想不清楚这些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提起年轻人,皇后娘娘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顿了片刻之后轻声道:“那个年轻人去北匈走了一圈回来,好像也不是很容易,你不赏一赏?”
    皇帝陛下走过几步之后淡然开口笑道:“他叔叔现在便在陵安,想向我借点东西,我要是借给他,这满朝文武,不把我骂给狗血淋头?”
    她柔声提醒道:“他叔叔是他叔叔,他是他。”
    皇帝陛下扶着额头,破天荒神色肃穆的说道:“可这两位,都姓叶。”
    这一次,皇后娘娘不再多说。
    江湖上说侠以武乱禁,这做叔叔的叶长亭三番两次的入皇宫,他可以不在意,可若是在皇宫内当真是杀过了那位职责就是护卫皇宫安全的老人,他就算是性子再温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所以这之后才有了大更台上辛白味和叶如晦的比剑,才有王越的千里一剑远去青城山,可前后两剑皆未成,这便让这位皇帝陛下有些恼怒了。
    皇帝陛下的权威,哪里是人能够随便能够挑战的。
    最后也只是牵着皇后娘娘走出御花园的皇帝陛下没有去多说为何自己为何这么在意那个叶字,只是除此之外,若是有旁人在此,便会知晓,这皇帝陛下在皇后娘娘和谈话期间竟然连一个朕字都没有说过,而皇后娘娘也不曾称过皇帝陛下一次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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