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匈边境都不太平,可陵安倒是有些难得的宁静,那位想着熬死苑老大人的宰辅大人这些日子在朝堂上显得很低调,此前一直盛传要废除蒙荫制便是下一道新政,可这些时日宰辅大人就算是大大小小也有不少新政举措传出,但大抵都没有涉及最关键的这一道,这让不少支持旧政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宰辅大人会那位老大人的畏惧,因此这些时日便越发对老大人钦佩异常。
    可谁知道,在苑府中,那老大人却是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
    难得一次下朝回到府邸的宰辅大人站在院里看向苑府方向,轻声呢喃道:“老大人,别怪我。”
    而在那座白府,有个白发男子拿着木瓢,浇着花草,可怎么看都是显得漫不经心,那个老大人曾说让他帮忙,被他拒绝了,又说要帮他一把,他不置可否,他确实在这府邸中待得够久了。
    有些厌烦了。
    他放下水瓢,把一头白发挽起来,看向北方。
    书院中这些时日也算是一切平和,院长大人这些日子留在藏书阁二楼的时间比往日要多的多,若是有学子登山二楼便会发现这院长大人整日在二楼翻看书籍,却不是为了读书,而是在寻找那些书上某个人的批注,一本一本翻开,便记录下来,等到摘抄到几乎上百条时,院长大人把那些都仔细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喃喃道:“小师弟,你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想不出来的院长大人想到了那小院里的老人,急匆匆下楼前往那座小院,却不曾见到自己老师,原本只是以为老师出门偷鸡去了,可他等了一天一夜硬是没有等到老师归来,这让院长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师和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联袂南下,出了陵安。
    两人出陵安,直往江南。
    除此之外,书院掌教出陵安,这位和剑阁有着世仇的书院掌教出陵安之后,轻声说了句,“孽徒。”
    还有晋南衣,这位苑老大人的至交好友,他腰间悬了名刀浮名,牵着有个面容苍老的女子出门,面对着女子的询问,他呵呵一笑,“看热闹。”
    晋南衣南下。
    有个穿了一双军靴的男人走出府邸,走出陵安。
    陵安,观星台
    帝师王越半夜时分和太常大人站在观星台,看向夜空西方的那颗白虎星。
    本来就对推演异常拿手的太常大人这次真是什么都没做,那颗夺人心魄的白虎星便实在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究竟。
    太常大人笑道:“这么快?”
    王越挺直腰杆,神色肃穆,“这么快又如何。”
    去了一趟朱仙镇之后并未返回南唐的楼知寒南下大楚境内,目的地便是那座山,走了不短时间之后,他仿佛想起什么,这才笑道:“汤老头,你运气差了些,看不到喽。”
    在他身后,是道教祖庭终南山,掌教薛道冲正站在楼观台上看着南方,轻声道:“我辈修道不为长生啊。”
    与此同时,北匈境内,有个北上的青衣剑客折返身形南下,追上甘如的脚步,两人一同无言南下。
    而在东越。
    白马寺中有僧人面朝难南,却不曾起身,只是捡起身前的一颗菩提子,默念阿弥陀佛。
    有个武夫地处深山老林之间,正在给自家的鸡鸭喂食,却忽然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南方,一辈子都要等着媳妇儿说可以才出门的汉子这次没有问,放下木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形直接掠向天际。而推开木门之后看到自家男人不见了踪影的女子也不多说,只是拿起木盆,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工作,不过心里还是想着。
    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有一男一女出了东越缓缓往大楚江南而去。
    ——
    叶如晦在榆木城中待了有半旬光景,到底是没碰见什么异常,只是这些时日里城中渐渐开始在传有大楚那边的年轻刀客杀了吴太常这件事了,不过这帮北匈武夫说起来是义愤填膺,说是遇上那位年轻刀客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可谁都知道,那刀客既然能够斩杀吴太常,那就说明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要知道这北匈江湖中就算是能于吴太常比划的,不也就是武榜上那几个人嘛,吴太常能够登临武榜,实力是毋庸置疑,就算是有北海王护卫那一项让他的排名往前靠了靠,可再怎么靠不也是第五境的宗师人物,如此人物都被那楚地贼子给把脑袋割下去了,一般的江湖武夫能够招惹的起?
    叶如晦一日三餐都在客栈里解决,可每到饭点时便听到这些老在他耳朵旁提起那大楚刀客,实在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这些时日他可没有闲着,除去把榆木城中地形摸熟了,也常出去晒太阳。
    北匈这边的日头实在要比大楚狠辣的多,这些天叶如晦在外面闲逛时挑得尽是午后光景,烈日正盛,加上他也故意不用气机阻隔,几日下来,整个人就黑了不少,乍一看,和自己之前那个样子倒是也要差出不少,清秀的面相硬生生被自己作成了与普通人再无多大区别的样子的叶如晦没觉得如何,反正这回到大楚之后再变回来,虽说时间用的有些长,但好过被北匈整座江湖追杀吧。
    天气渐渐炎热,客栈里的生意便有些萧条,老板和伙计闲来无事便围坐在一起聊些平日里在酒客食客哪里听来的浑话和江湖趣事,正好赶上叶如晦外出,额头上搭了一条湿毛巾的客栈老板好意提醒道:“客官,此刻外面日头毒辣,出去作甚,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坐下歇一歇算了,不然我看客官面相,迟早要被晒掉一层皮。”
    客栈老板的话倒是算不上危言耸听,在烈日下站久了的确有这个可能,脱皮处更是疼痛异常,没有个三五日是肯定好不了的。
    想了想片刻的叶如晦点点头,倒是也不好似愣头青一般非要出门,转而在一条长凳上坐下,要了一坛酒,给这几个伙计和老板都倒了一碗之后,把酒坛子拖回来,打趣笑道:“这一坛子酒可没多少,一人一碗之后便没了,要是不够,也别怨我,要怨就怨这老板,装酒的坛子不够大。”
    三个伙计外加上一个老板,人人都分到了一碗酒,本来就是喜笑颜开,这听到叶如晦如此洒脱的说法,也都是嘿嘿一笑,不去搭话,只有那老板好似委屈道:“客官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一坛子酒可不就值那些银钱,要是我多装些,保管要被说是掺了水的,这可划不来,划不来啊。”
    叶如晦笑了笑,喝了口不算是太寡淡的酒,这才对几个伙计说道:“摊上这样的老板,你们可有福了。”
    那三人呵呵一笑,倒是都点头致意,这倒不是说看见老板就在身旁的奉承,而是这老板本来便待他们不错,工钱不算是低,平日里伙食也不错,也没有什么趾高气扬的作为,没人的事情更是能放开了和他们说些浑话。
    客栈老板见这个在这住下不少时日的楚人如此豪爽,顿时好感不少,他扯下额头上的毛巾,清了清嗓子问道:“客官在这榆木城中是要做什么大买卖?,不然为何每日都出门去?”
    叶如晦摇了摇头,轻声道:“哪里是做什么大买卖,只是从楚地运过来不少玩意,这些时日都在找买家,商队头领焦头烂额的,又催的紧,好在这已经找到了,谈妥了,就等着最后交货了,不过兄弟的眼力见不高,头领不喜欢,今日倒是去不去都没关系了。”
    客栈老板笑道:“那感情好,正好坐下听听我才听到的一桩大消息。”
    叶如晦无奈道:“可别又是那什么大楚年轻刀客斩杀了北匈宗师吴太常这件事,这些天来,兄弟实在是听腻了。”
    客栈老板老神在在,轻声笑道:“既然是敢留下客官,自然不会用这些已经人尽皆知的事情来糊弄公子,今儿我要说的这件事,绝对知道的人还不算是多。”
    叶如晦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等着客栈老板的下文。
    老板也不矫情,见着无人出声之后便开口说道:“吴太常死了,这事人人都知道,我就不拿出去说了,可这些时日江湖上总算是传出眉目,死因是北匈王庭和大楚皇室两边各遣高手进行厮杀,期间两边高手死了不少,不过总体来说,咱们北匈怕是要吃亏一些,吴太常死在一名大楚高手手上,不足为奇,可是却有两位宗师人物都死在大楚了,联袂而至,却被人割下了头颅。”
    三个伙计都是一怔,两位大宗师都被人割下了头颅,这得是何等江湖高手,难不成是大楚那边第六境的大宗师?
    是了,也只有这等人物才能有如此武力,能以一敌二。
    相比较之下,叶如晦仅仅咽下一口酒等着下文。
    客栈老板瞟了一眼这年轻人,看着他并无太大波动,这才继续说道:“不过这割下两位宗师人物的大楚高手可不是什么第六境的大宗师,而是一位用刀的江湖宗师,说起来这老头儿也算不上楚人,应该是早前大魏的,叫做汤槐安,是大楚那边了不得的刀道宗师。”
    三个伙计哦了一声,有些失落,更有些替那两位宗师高手不值,这北匈的宗师高手就那么几个,损失一个都足够让人惋惜了。
    显然是言之未尽的老板呵呵一笑,轻声道:“要是因为咱们那两位宗师就白死了倒是不现实,说那汤老头再逆天,也不过是个第五境的宗师高手,一人斗两人虽说是壮举,可最后结果也只是同归于尽,可不是咱们两位宗师被汤老头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斩杀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如晦正好把酒碗端在半空,只是微微微微一顿,一饮而尽。
    叶如晦无声而笑。
    客栈老板喝下那半碗酒笑道:“其实咱们江湖比不上那座大楚江湖,没啥丢脸的,只不过比不上就比不上了,偶尔有些高手能都让大楚那边惊艳一次便行了。”
    有个伙计留着酒没怎么喝,这会儿听到老板说起这事,这才一口喝干净,有些惊异的说道:“北海王?”
    客栈老板摇摇头,呵呵笑道:“算不上,知道那大楚那边有个武榜吧,这倒是真囊括了天下高手,可咱们那位北海王不过也才第五,比不上那大楚江湖上的那些大宗师,光是一位叶长亭,那便是整个世间都瞩目,哪里是北海王比得上的。”
    客栈里南来北往,倒也是来过不少有见识的客人商贩,因此这里消息也算是灵通,提起叶长亭大抵他们都知道这位大楚剑仙是当世唯一一位有机会成为第六境之上的绝世高人,因此再拿北海王与他比的时候,他们都摇摇头,这实在是没什么可比之处啊。
    一直没开口说完的叶如晦总算是笑道:“这位剑仙还真是名头大过天际,这都传到北匈来了。”
    客栈老板意兴阑珊的说道:“用剑的,整个北匈江湖还没几个拿得出手,真他娘的憋屈。”
    叶如晦呵呵一笑,不置与否。
    几个伙计眼瞅着外面日头在渐渐西斜,也就不再此处趴着,而是站起身来忙活些什么,只有约莫是说了这么多大都是说大楚强于北匈的客栈老板有些郁闷,看向门外街道,闷闷不乐道:“你们地处中原,本来就占了块好地方,也不能怪咱们对你们虎视眈眈,本来这好地方谁都想要。不过我们要,你们也不可能给,这就和有人来你家抢东西一样,谁不反抗,就算是不反抗,那也是因为因为打不过,可他明摆着告诉你,抢了东西还要杀了你,这再怎么都要干起来了。”
    大楚和北匈这么些年的争斗被这客栈老板三言两语说透根本,倒是让叶如晦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倒是让他对这个客栈老板又高看两眼。
    说了整整一下午话的客栈老板有些累了,就对着叶如晦歉然一笑转身回到楼上找间房间小寐,这倒是让没了心思出门的叶如晦一个人看向街道,神态平静。
    这北匈风光,看起来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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