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佛法晦涩难懂,因此往往也就不想去听这些所谓的大德高僧讲什么普渡众生这一类离他们尚且很远的东西,反倒是对于行善积德这一类简单的东西知道的很清楚,毫无疑问,极苦作为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不仅佛法高深,就连修为也是冠绝世间,在那张榜单上,极苦的名字高高的被写在最前面。
    不过世事无绝对,就像叶长亭那几次上榜名字越来越前,最近一次便已经排到了第二,依着这些江湖武夫来看,等到这位叶剑仙再出关之后,便是妥妥的天下第一,极苦也不能敌,可他们哪里知道,就算是叶长亭不出关,世间仍旧还有两人能够不把极苦放在眼里。
    今日不巧,两人都在菩提寺外。
    被轰碎了佛相之后的极苦没有去看那些散落的金光,反倒是看向那个只两拳便让自己的两尊法相轰然破碎的男子,极苦平淡开口问道:“贫僧多年之前见施主的时候施主便没有告诉贫僧名字,今日老僧便要死了,施主难不成也不告诉贫僧不成?”
    “李长风。”
    那男子负手而立,并未把极苦这个天下第一放在眼里。
    他曾在天门前要过一抹天意。
    极苦怅然一笑,犹豫问道:“李施主是否要大开杀戒,不让任何一位世间武夫踏足第七境,以此来威胁李施主的安危?”
    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李长风看了一眼尚在半山腰的叶残妆,又看向这老和尚,讥笑道:“我杀你,并非为此,更何况就算我不杀你,你此生也决计不可能踏足第七境。”
    老和尚苦涩一笑,“这个贫僧自然知道,只不过世间仍有一人,有机会踏足那个境界,李施主又当如何?”
    李长风皱眉不语。
    老和尚静等回复。
    李长风淡然一笑,走过数步,笑道:“那位青城山的剑士当是这江湖千百年来难遇的天才,就算是我也不忍心出手将其打杀,更何况按照如今这个态势来看,他一旦破境便是我也不敢说稳胜他,如此的天才人物,难不成便只是第六境便止步不前?既然不是,那我倒是想等等他,看看他之后能否再进一步。”
    老和尚面露惭愧之色,“倒是贫僧看轻李施主了。”
    李长风不废话,转身下山,离开山巅。
    极苦看着他的背影,不言不语,只是缓缓坐下,双腿盘坐,双手合十,面朝山下。
    仅是片刻之后,老和尚便微笑闭眼,浑身散发出一道耀眼金光。
    李长风下山途中回头望过一眼,看着那道金光份外厌恶。
    整个人都化作金光的老和尚散落在山间,只在原地留下一颗菩提子。
    从世间传说来看,有大德高僧圆寂之后便能化成舍利子,而且越是佛法高深之辈,化出的越多,若是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便可知传言不实,世间高僧再多,又有谁能比得上这位菩提寺的极苦大师,就连这位大师死后都没有化出舍利子,自然其他僧人便更没有了这份机会。
    不过今日之事想必若是传了出去,又要让不少江湖武夫争先恐后的来此,毕竟这位天下第一人圆寂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
    天下第一的老和尚极苦身死,想必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江湖武夫们最关心的应当不是什么老和尚的死因,本身这老和尚就活的够长了,几次说死了死了,这有哪次是真死的,现如今真死了,虽说肯定要在江湖上掀起一阵大浪来,不过这种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不会有太多人很一直纠结,反而倒是这极苦死后的首榜如何再排,那空余的一人又由何人顶上,这才是江湖武夫关心的重点。
    李长风下山走远。
    山中便下了一场大雨。
    菩提子落地生根。
    ——
    那深山老林中的一战无太多人知晓,倒是在北海有两位大人物交手的场景却被不少人亲眼所见。
    两位大宗师这些时日在北海相遇数次,每次相遇便是一番大战,倒是都不分胜负,这还是被人亲眼目睹的,这没看见的场次便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两位大宗师中,有一位一身青衣,腰间有一柄狭长细剑,而另外一位则是赤手空拳,仅仅是一声藏青色长袍,前面一位的名字早已传开,是那位南唐的冷寒水,这些时日在北海磨砺剑道之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过他出剑,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北海里的巨鱼,至于后至那位也很好辨认,能够在北匈和冷寒水这位已经突破第六境的大宗师不分胜负的,自然也只有那位北匈第一高手北海王甘如。
    两位大宗师但凡相遇便要互杀一通,虽然都不是生死相博,但看架势也足够骇然。
    因此今日午后,有不少渔民看见北海波涛翻涌,偶尔在海中有人影闪动大多都已经不以为意了,这不出意外又是以平局收场,实在是没什么可关心的。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在北海波涛中,一向未曾拔剑的冷寒水拔出了那柄素罗,而一直留手的北海王甘如也总算是倾力一战了。
    虽说最后两人之间的胜负不知,可这一战的凶险程度,要远远胜过之前数次。
    末了,波涛渐渐平息,两人缓缓走出海中,一人继续向北,一人则是转身南下。
    ——
    有个破天荒带了刀的老人出南唐去大楚,一路上穿过山林,走过湖泊,却是不行大道,若是有人从上空俯视下来,必定会惊异这老人走的完完全全就是一条直线,起点是江宁城,至于终点,因为老人没有停下,暂时不知。
    老人脚步不停,走的极快,因此不过一两日便来到一处大楚北境的小镇子,他镇口处停下,看着那块石碑上的朱仙镇三字,没有说话。
    老人缓缓踏入镇子,走了小半时辰,来到一处学堂前,正好是学子下课光景,因此当他走到门前时,便看着里面熙熙攘攘跑出不少稚童,老人微微侧身,让这些孩子跑出之后,这才看到一个满脸麻子的教书先生走出学堂,锁了门,顺便准备把那张空椅子搬回屋。
    老人缓缓走进小院,看向那个样貌实在是没法称赞的教书先生,后知后觉的教书先生转过头来看向这个带刀的老人,轻声喊了一句,“老先生。”
    只一瞬间,教书先生便神情一阵恍惚,觉得是那位老先生回来了。
    他蓦然转身看向那张空椅子,有些失魂落魄。
    带了刀走了不少路的老人开门见山说道:“老夫来见一位故人,不过也是个已故之人了。”
    教书先生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带刀老人呵呵笑道:“老夫楼知寒,要见的是那位天下有数的刀客汤槐安。”
    教书先生好似隐约对楼知寒三个字有些影响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也不确定他和那老先生是不是朋友,因此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楼知寒,不发一言。
    楼知寒径直招手,在教书先生惊骇的目光中,有半截刀从屋里飞出,落在他手上,楼知寒看向这半柄黄铜,言语之中满是缅怀。
    “汤老头一生都把你视作宝贝,倒是被叶长亭折断那日他倒是破天荒没有和叶长亭不死不休,难不成就因为你徒弟是他侄子的缘故?也是我老糊涂了,想必当日你还不知道这档子事。”
    教书先生忽然开口说道:“晚生带老先生去。”
    楼知寒淡然点头,跟着教书先生走出小镇来到临河之地,那个不大的小坟茔。
    把半截黄铜丢给教书先生的楼知寒,走过两步,来到坟前,轻声感伤道:“你和我争了半辈子,这下好了,你争到地底下去了,老夫也不明白,当日黄铜被折断时你都能不出手,可为何这次非要不死不休?其实我知道了,那两人都被你杀了,你是怕老夫替你报仇,倒是不用担心,老夫倒是没这份心思,要报仇让你那徒弟来报,不过老夫可以答应你,若是有一日你徒弟到了险境,老夫又能出手相助,一定帮一次,不是帮他,是帮你这个老匹夫啊。”
    绰号王麻子的教书先生眼中尽是苦涩。
    楼知寒站起身来,轻声问道:“汤老头可有什么遗言?”
    王麻子看向坟包,叹道:“老先生只说若是有个喜欢悬剑的年轻人来此,让晚生带他来此地看一眼便是。”
    楼知寒神色如常,点了点头,带刀远去。
    他走出很远,王麻子才想起了之前汤槐安走出雨中时所说的那句话,他曾于刀圣楼知寒齐名。
    刀圣?!
    楼知寒?!
    王麻子猛的看向那带刀老人背影,高声喊道:“楼先生!”
    楼知寒驻足转身。
    王麻子竭尽全力的喊道:“老先生还说他曾于刀圣楼知寒齐名。”
    楼知寒哑然失笑,走出几步之后这才低声道:“哪里是曾经,你汤老头一直与我齐名,甚至还要比我厉害,一人一刀转战大魏三千里,老夫可做不出来这等壮举。”
    对了,汤老头,记得下到阴间也别忘了练刀,咱们以后再来比比谁的刀更厉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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