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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玉石阶的尽头就是南唐的中枢,殿名祈天,是南唐每日召开朝会的地方。
    玉石阶一共九十九阶,取的是九九归一的寓意。华章侯面无表情走在这道玉石阶上,对身前或身后响起的怒斥声充耳不闻。
    非是华章侯度量有多大,只是两国之战从来都不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便可以阻止的,若在前线,华章侯毫不介意把这些人的头颅割下来,免得叨扰。
    不过此刻,实在没有必要去理会。
    登阶而上,在一道道怨毒的目光下,华章侯终于要看到那座祈天殿的轮廓,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屋檐上的两只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檐兽显得严肃庄重。大殿之前有两根盘龙巨柱,两旁便是数位宦官和甲胄在身的御林军。
    这座大殿,竟然比之大楚那座子鸣殿看起来辉煌得多。
    华章侯微微失神,便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疾呼:“我南唐不幸呼!”
    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发须尽白的年迈官员跪在前方,以头磕地,不多时便出现了一滩血迹。而这位官员周遭亦有多名官员神情激愤。
    世间有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当年那场国战明明是南唐联合大魏和北汉两国攻楚,被大楚扭转战局之后狠狠揍了一顿,导致南唐凋零日久是不假,但这是非黑白本就很清楚。
    可南唐子民仍旧是和大楚不共戴天,而这帮亲眼见过南唐那段凋零日子的朝臣更是仇恨来的越发的浓烈。
    当时南唐相邀大楚来参加辩论,本来南唐庙堂之上就有很多重臣不同意,其中以亲王李尚行为首的皇族派和以三殿大学士为首的清贵派便是中坚力量。
    此时跪在前方的,便是被称赞有着金石之气的大学士叶劳古。
    这里的惊动不小,在大殿前候着的宦官有小跑进去禀告的,但那座大殿里好像是对此无动于衷。
    华章侯登高而上,在路过这名大学士身旁的时候,轻轻开口说道:“马踏南唐似乎也不错。”
    看似只是华章侯的无心之言,但传入叶劳古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讥讽。老头脸色煞白,抬头目眦欲裂,似要把华章侯生吞活剥了一般。
    华章侯并不理会,登高入殿。
    殿中的诸位王公重臣早已站列有绪,众多大臣分为三列,武官一列以大将军武越为首,文官则以王良为首,最后的一列便是以李尚行为首的亲王公侯。
    两位近年来争斗颇凶的皇子此刻也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亲王李尚言身后。
    高处九龙环绕的龙椅之上空无一人,那位近些年励精图治的南唐皇帝李尚跃尚未到场。
    按照以往旧例,皇帝陛下会在上朝钟声响起的时候,便已经坐在这方龙椅上等朝臣觐见。此刻李尚跃尚未出现,殿中朝臣便大多把目光投向一身藏青色侯服的华章侯。
    亲王李尚行无动于衷,反而是李尚言低声问道:“王兄,皇兄今日为何.......”
    亲王李尚行一辈一共三人,李尚行,李尚言,李尚跃。除去李尚言,李尚行和李尚跃两人心智谋略均属上乘,只是李尚跃身为嫡长子,早早便被立为皇太子。当年南唐群臣大多认为这两人之间会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可没想到次子李尚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让李尚跃安然登基。
    这些年来更是深居简出,不涉朝政,是南唐民众心中的贤王。
    李尚行低声道:“言弟莫急,等着吧,你皇兄自有分寸。”
    李尚言性子本就懒散,闻言也就不去想这事,反而转头看了眼才入大殿的华章侯,讥笑道:“我原本以为楚人尽是三头六臂呢。”
    李尚行不说话,静等李尚跃的到来。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响起,身穿龙袍的天子出现,皇帝陛下没有着急落座,只等身后的紫袍宦官朗声道:“今日早朝,大楚使者免跪。”
    李尚跃面无表情,缓缓坐到龙椅之上。
    随着这句话一出来,满殿群臣哗然,外使觐见,按例都要三拜九叩,以此表达两国交好。此刻李尚跃的这个举动,便让殿中大多数朝臣感到不可思议。
    有上了年纪的朝臣露出悲切之色。
    我南唐积弱如此么?!
    不同于群臣的惊讶反应,王良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鞋面。
    饶是群臣惊讶不已,倒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皇帝陛下的性子,能够站在大殿上的群臣没有哪个不清楚。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将军武越一步踏出,沉声道:“微臣以为,使者免跪,于祖宗之法不符。”
    死一般的安静,满殿王公大臣,皇族亲贵都没有开口,反而是这个并不常在江宁城待的大将军武越,直言与祖宗之法不同。
    在敬佩大将军的胆识以外,群臣更加担心的是冲撞了皇帝陛下威严的后果。
    皇帝陛下脸色不变,并没有群臣预料的暴怒。
    众人把目光投向大将军武越,看着这个一向对朝堂走势冷眼旁观的武夫,疑惑于他这么快的表明态度。
    王良做了一个不为人察觉的轻微摇头举动。
    李尚行冷声道:“武越,你这是抗旨!”
    群臣再度把目光从武越身上移开,去看一向脾气温和的亲王李尚行。
    王良轻轻叹气,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轻轻躬身道:“启禀陛下,外使不跪,确实于礼不合。礼部尚书张大人熟悉礼制,自然知晓。”
    站在微微靠后的张知春年逾花甲,此刻也是头皮发麻,疑惑怎么一向稳重的王良这么早便摆明了立场,更不解的是王良为何把他给拉出来了。
    这滩浑水,摆明了是个人都淌不起。
    张知春站出来,微微看了一眼王良,王良轻轻点头,他这才大声道:“启禀陛下,确实与礼不合。”
    李尚跃没有说话,但有眼尖的朝臣看见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嘴角微微上扬。
    一闪而逝。
    华章侯淡然一笑,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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