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就读完了儒家的四书五经,至今为止只剩《夫子》还未曾通透。”
    叶如晦看着段少游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真的懂。”
    看着叶如晦认真的样子,段少游竟然有些信了。
    之后的一炷香里,段少游从四书五经中问了许多疑难问题,叶如晦总是能平静的点出关键之处。
    这下,段少游是真信了。
    要是在陵安有人说他在及冠之前能读完四书五经,段少游最多有些惊奇,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帝都从来不缺天才,何况陵安都还有着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书院。
    不过在陵安之外有人说他及冠之前能读完四书五经,就足以令人称道了。
    更别说被公认为最晦涩难懂的《夫子》,据说当年周夫子在写完这本书后感叹道,读透此书者,真儒者也。
    叶如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真儒者,也不知道自己在十六岁读完四书五经的意义。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和他的老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那个住在城东的老人,叶如晦清楚的记得,从老人来洛城到现在,已经整整六年了。
    老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深居简出。
    当年十岁的叶如晦还不叫叶如晦,叫叶城。
    第一次进到老人的院子是因为和同城的孩子发生争斗,而他们把叶如晦身上那块被叶如晦视为生命的石子,扔进了老人的小院。
    当叶如晦捡起那块石子的时候,抬头正好看到老人那饱经风霜的脸。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老人才慢慢开口问了他三个问题。
    而他小心翼翼。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末了,老人说,“你可愿意做我的学生?”
    叶如晦想了老半天,才狠狠点头。
    然后老人微笑道:“好。以后你字如晦。”
    大楚十八岁加冠,然后才可取字,而在叶如晦十岁那年,老人就已经为他取好了字。
    从此叶城即叶如晦。
    而当时老人问叶如晦的三个问题也别有一番味道。
    此时段少游还在思忖,思忖着叶如晦所说的话。
    不是嫉妒,北云侯府从小的教育就没有嫉妒一说。
    虽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那里不对。
    这时候,身旁的男子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段少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中有些无奈。
    他站起来,对着叶如晦道:“我对我先前说的话道歉,另外我也十分钦佩兄台的学识,在下段少游,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作为陵安人,虽然段少游有些世家子弟天生的骄横。
    但更多的却是楚人的那种知错就改的品质。
    叶如晦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段少游,说道:“叶如晦。”
    段少游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起身告辞。
    由于他刚才道了歉,也没人找他的麻烦,不过估计也找不了。
    待段少游走后,酒肆的酒也卖的差不多了。
    等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后,叶如晦把酒具清洗干净,才擦了擦汗。
    这时候太阳刚刚下山,街道上还有一些余晖。
    门外的青石被夕阳一照,显得分外美丽。
    于是叶如晦笑了。
    ………………………………………………
    锁好门。
    叶如晦提着他特意留下的酒往城西去,他要去看望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座小城有很多故事,比如城东的老人,也比如城西的老人。
    叶如晦穿过两条小巷,站在了这座他每日都会涉足的小院门口,这座小院几乎和城东那座小院没有区别。
    他轻轻推开门,那个和城东老人一样满头白发的老人此刻站在小院里,因为老人腿脚出了些毛病,所以他用一根拐杖撑着。
    “叶小子,酒提过来。”
    老人并没有说些其他的废话,直接开口要酒。
    叶如晦把酒递过去,老人一把接过。直接痛饮。
    末了,老人一抹嘴,咧开嘴笑道:“叶小子。老头子我喝遍全城的酒还是觉得你小子的酒最有酒味,就跟老头子我当年在军营里喝的酒一样烈。”
    “要是你小子没毛病,老头子就是舍下这张老脸也要把你小子送到军营里打磨打磨。”
    叶如晦说道:“李爷爷,都这么些年了。还想着军营里那些事?”
    李姓老人颇有些意兴阑珊,惆怅道:“老头子我这些年全靠这个活着哩。”
    叶如晦有些同情老人,老人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自己也被流矢射中腿,留下个微瘸的毛病。
    现在靠的是朝廷的每月发的二两银子度日,日子虽然清贫,但老人吃惯了这些苦便觉得没什么。
    反正每月的二两银子会在月初雷打不动的送到老人手上。
    大楚对这个看的极严,凡敢克扣这笔银子的官员,五百两以下,革除官职。发配边疆。
    五百两以上,斩立决,没收家产。后代一律不得出仕。
    大楚兴于乱世,靠的是一条条人命去堆出来的。
    既然我为你卖了命,你如何能亏待我?
    这便是所有大楚士卒的想法。
    而朝廷也明白,大楚地处中原,被众强环绕,北匈、南唐等国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
    要不是大楚有着足以威慑众国的强大军力,中原早就乱了。
    “叶小子,明天你就不要来了,老头子我要出趟远门,去见一见老兄弟们,再不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叶如晦看着这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老人,眼眶泛红。
    当年他爹把他交给这个老人的时候,他才四岁。
    要不是老人这些年的照顾,估计叶如晦也早暴尸街头了。
    李老头看了看叶如晦,想如往常一样给他一个板栗,手悬在空中,最后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叶小子,这么些年了,你爹都没回来,我看也是回不来。不然谁愿意把自己的亲儿子丢在别人哪儿十几年不回来看看,别怨你爹,他和我儿子,都是好样的。”
    叶如晦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他爹留给他的小石子。
    他依稀记得,他小时候不小心摔倒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他爹走过来说,
    来城儿,爹抱。别哭,男子汉要坚强。
    而那年,大楚和北匈在北丈原打了一场大仗。
    镇守北疆的镇北边军战死士卒不计其数,而其中又以先锋营战死为最,十不存一。
    而他爹叶向北,恰好隶属于先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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