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望着赵伯英、郭瑞、徐才甫、董安、任弼、冯岢岚众人率领的青壮,这些青壮大多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心中苍然道:“朔州的父老兄弟,尔等身处胡虏之中却不忘华夏,如此忠烈实足彪炳青史,本总管向诸位承诺,一定会为诸位向长安皇帝陛下请功。”
    罗士信、梁赞等将领急忙上前搀扶起众人。赵伯英、郭瑞、徐才甫、董安、任弼、冯岢岚等众人受宠若冉心里都想:“来的这帮唐国兵将,一点也不凶巴巴的,倒是和气得很。不过始毕可汗竟然也死在他们的手上。”
    唐军越是表现得谦和,朔州父老越是敬畏交加。
    陈应率领灵州军将士和近两万民夫在雁门关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便收兵回营。
    陈应在中军大帐中设宴款待众家族族老和核心骨干,共约百人。
    占领朔州,陈应的缴获的物资非常多。特别是朔州城的府库,仅粮食就多达五万余石,其中超达三分之一都是多年的陈粮,已经已经开始霉变了。至于沿途扫荡的突厥部落,缴获的牛羊也数以百万计。
    陈应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现在看到这些凄凄惨惨的青壮,他的心莫名一动。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陈应也不吝啬,除了进入大帐可以参加宴会的众族老和核心骨干,对于普通青壮,陈应也没有吝啬。一只只羊被杀掉,剥皮,大刀开砍,大块的羊肉,差不多一斤一块,加洗也不洗,直接扔进行军大锅中,倒水加盐,然而大火开始煮。
    在这个时代,吃肉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事情。很多百姓一年不见得可以吃一点肉。
    至于大帐内,则另外一番模样。烤得焦黄的烤全羊,香气四溢。还没有开宴,大帐内就传来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头发胡须灰白的赵伯英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儿老等一年多没有见过荤腥,让大将军见笑了!”
    ”皇帝不差饿死兵“陈应笑道:“诸位投靠本总管,迎接大唐王师,仅凭这份忠义,便足以让人尊敬,尔等不必客气,人人见者有份。朔州城还有五万多石粮食,这两万青壮,有一人算一个,尽力背,能背走多少是多少。”
    听到这话,大帐中一下子变得哑雀无声。
    赵伯英和徐才甫都是人精,他们对视一眼。心中一片明镜。他们想来,陈应这是拿粮食买他们青壮卖命,看来陈应准备硬啃雁门关了。这些青壮不知道要死在雁门关下多少。就在这时,一名脸色蜡黄,如同痨病鬼一样的年轻男子低声道:“陈大将军出的价可不低,在这个时节,一斗粮食可以换一个黄花大闺女,一石粮食,可以买一个青壮。算起来咱们也不亏。”
    众人窃窃私语,小人议论。
    其实他们还真冤枉陈应了,陈应其实压根就没有打算强攻雁门关,只是单纯的看他们可怜。谁曾想,他们误会了。众人议论了莫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由赵伯英挑头,起身朝陈应道:“小老儿多谢陈大将军!”
    陈应小看了这些瘦骨嶙峋的汉子,五万余石粮食。在陈应想来,一人背走一石就非常了不起了,一百二十斤的份量,成年人背着也走不远路。然而让陈应非常意外的是,朔州城连夜就被搬空了。五万石粮食,全部被这些青壮背着运走。
    对于一座空掉了的府库,陈应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张怀威或阿史那思摩可以突破外三关,攻入太原盆地,十倍的粮食,陈应也可以抢回来。
    其日一早,近两万名青壮一脸决绝的来到灵州军的大营内,这些百姓来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的木头,虽然范珺璋砍光了雁门关外十数里的树木,不过整个雁门山附近的树木何止千万,范珺璋砍下来的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这些青壮用人扛车拉的方式,短短小半天的时间,就将两千余根木材运至雁门关下,看到这一幕,刘武周一点也不敢大意,他曾派骑兵试探的出击,不过刚刚出城,就被罗士信率领定远军第六折冲府的枪骑兵全部吃掉。
    两千余人,在定远军面前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坚持,这让刘武周快要吓疯了。
    他这两千骑兵虽然比不上突厥人精锐,就算是突厥人想要吃掉他的这两千骑兵,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唐军的战斗力太吓人了。
    众朔州子弟看到这一幕,更加坚定了他们投靠大唐的信心。
    赵伯英看到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活下去的希望。既然唐军如此之强,这一仗打下去,恐怕朔州子弟还能幸存不少。
    陈应望着赵伯英道:“赵老先生,收复朔州三县,不过得到不足三千百姓,这其他的百姓都躲到哪里去了?”
    赵伯英道:“自古以来,大朝丁口统算,部分州县,官员为冒政绩,或故意充增户口,部分州县,官员为隐赋税,则故意减削户口。如此层层上报,最后户部再行汇总,朝中大臣会就帝皇当时之好恶、时局之需要,再行修饰增删。最后所得数字载于史册者,即当日呈禀人君者。此数字只能作人君参监,而不可以为即是本来数字也。”
    陈应听得有些喘嘘,然而想想后世的人口普查的那些做法也就释然一一千年之后尚如此,如何能够苛求统计技术远远落后的冉人?
    却听赵伯英继续说道:“大体而言,政治宽仁则户口渐显,政治苛猛则户口渐隐。为何?政治宽仁,编入户籍者光明正大,可受律法保障,经商有凭,读书有份。好处较多。故户口渐显;政治苛猛,则法不护民。读书入仕之途不畅。编入户籍者受尽盘录,坏处较多,故户口弹隐。”
    以朔州为例,朔州在刘武周治下,明面三县一州,共有户三千九百七十余户,口一万六千四百余人,而在隋朝开皇十八年的时候,马邑郡则拥有户八千三百六十五户,口五万九千一百三十七人。
    事实上,除了逃税隐匿的人口。遭受的兵祸也是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突厥人把朔州当成自家的菜园子,想什么时候采摘就什么时候采摘,所以百姓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弃官置的官田,躲入深山老林。
    陈应想想也是了然,历史上从五胡乱华,到蒙古灭宋以及满清入关,每一次神州陆沉,都伴随着血腥的屠戮。华夏民族一直存续,其实主要还是依靠隐匿的人口,繁育后代。当突厥人朔州大地上肆虐的时候,
    他们都躲进了深山老林,看到唐军恢复了朔州,这才怯怯出现。事实上,哪怕赵伯英不说,陈应也可以猜测得到,他们出现的这七万余人口,并不是隐匿人口的全部,很可能还有大量人口躲了起来。
    华夏的百姓,其实就是多能工。拿起锄头就是农民,可以种田,拿起兵刃,就会打仗,拿起工具,就是工匠。不用陈应命令,这些青壮自发的开始利用木材,打造攻城器械。有的人在打造简易的攻城云梯,填壕、冲锋的鹅车、撞击城门的冲车,压制城墙弓弩手的巢车,以及攻城重型武器投石机,也开始在雁门关城墙下一一组装,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器械越来越多。
    早在战国时期,越国就已经使用了可以把十二斤重的石头抛掷到二百步远钓原始“炮兵”兵器。后来,曹操也使用过发石机,在“官渡之战”中用来打击袁绍营垒的“霹雳车”,就是发射时有巨大声响的发石机。投石机就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炮梢,架在木架上,一头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头系以许多条绳索,方便人力拉拽)将石弹抛出,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十三梢,最多需五百人施放。
    此时,朔州子弟打造的投石机,属于五梢投石机,这种投石机需要两个人固稍,四五十人拽扯,可以把五十余斤重的石弹抛到五十步之外,或者是把十二斤重的石弹抛出一百二十余步之外。这样的投石机,其实威力并不大。
    哪怕陈应不是专门抗军史研究的,但是他却知道这些投石机的原理和制造方法,太过落后,扯拽式投石机,功效转化率实在太低了。如果使用配重式投石机,即使不能砸破雁门关中,至少可以加重刘武周军队的伤亡。
    投石机既是一种威力非常大的武器,然而威慑意义却大于实际意义。蒙古灭宋战争中,蒙古大军进入襄阳,采取了回回炮,事实上襄阳城破,却不是回回炮的功劳,而是南宋守将吕文焕晚节不保降元,这才致使襄阳陷落。同样采取回回炮攻城的合州钓鱼城却苦守三十多年,直到涯山之败,南宋灭亡,钓鱼城守将王立在接到元军保证不屠城的情况下,率领钓鱼城军民投降元军。
    想到这里,陈应上前道:“投石机,可不是你们这样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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