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梧桐树叶遮住,只洒下些斑驳明亮的光点。两人沿着林荫路往前走,没有人发现她们的身影。
    从林荫路的尽头,拐进了一条狭长的胡同。约莫走了十几分钟,有一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宛如上前轻扣门扉,里面出来一个人。那人举止稳重,长得斯文白净,四十多岁年纪,穿蓝布斜襟长褂。他看宛如一眼,将她们俩迎进去。
    “文老板,多谢了!”宛如站在院中,扫视了一圈。她拿出几张钞票,塞到文老板手中;“您先拿住,等我回南京,定当重谢!”
    文老板点头;只悄悄说一句:“你们快些,我们一会就走!”
    宛如点头,悄悄对拾璎说道:“老板以前就认识的。我已跟他讲好了;他会送你过江去。以后,全靠你自己了。”
    “谢谢!”拾璎点头,问道:“我擅自离开医院,你回去该怎样应答?”
    “实话实说;”宛如笑道:“解放军还是通情达理。我就说,小姐在这呆不下去,非得要走。趁我不注意时,自己偷偷溜出去了。问我你去了哪里,那我怎么知道?医院的人对你这尊佛很头疼的,你这样折腾,谁不头疼?……你自己走了,对医生护士来说,也会是一个解脱,谁会认真查找你的去处?……至于别人,天亮后,你已经过江了,他们更没招的。”
    “对!宛如姐说得有理。”拾璎感怀,突然紧紧拥抱着她;“谢谢宛如姐;咱们后会有期。”
    “好,你一路上多保重!……我得立即回去,两人同时失踪,被人发现了,就不好解释了。”宛如轻拍她后背;没太多煽情,果断地离开这里。
    院里静悄悄的,梅拾璎肃立在黑暗中;……此后,再无人可倚靠,一切都得靠自己。
    过了没多久,文老板过来,轻声嘱咐她:“姑娘,一会,你随着大伙上船,少说话。若有人询问,说两月前来江北探亲;遇上打仗,在这边回不去。一直等到江面通行,好不容易弄到船票;……听清楚了?”
    “嗯,明白!”梅拾璎点头。
    文老板带她出小院;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
    月光很昏暗,路面看不太清。时不时有巨大的黑暗,送到她耳畔来;拾璎不由得恐慌,磕磕绊绊往前。文老板像走习惯了,走得毫不费力。他回头看一眼拾璎,停下来,折了一根细长的竹枝,去掉竹叶给她当拐棍。
    有了竹竿在前探路,拾璎走路轻松许多。她一颗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突然,前面人声喧闹起来;一条白亮亮的水带横在眼前,水面竟是光亮,一闪一闪地一大片。天上的月光的倒影。岸边的灯火,交相辉映。
    他们到了江边码头。码头边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三三两两一群,五六人一堆,懒散地坐着;等着渡船过江。
    文老板到了码头,有几人聚拢过来;他们低声说着什么。文老板用手朝她一指,那几个人点点头。
    梅拾璎不说话,紧跟着文老板。文老板朝地上指指,拾璎学着别人的样,蹲下去席地而坐。
    文老板点点头,手里拿着几张纸,与执勤的解放军说话。对方瞅瞅他,翻翻他呈上来东西,很快就点了头。
    文老爷哈腰谢过。他朝那几人摆摆头,再挥挥手;席地而坐的几人,迅速地站起来,跟在他后面;一人紧跟一人,通过解放军岗哨,上了江边的渡船。
    拾璎坐在甲板上,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渡轮轻轻启动,离开江岸边,缓缓向对岸驶去。月光照在江面,发出粼粼的波光。月亮的倒影像一块银盘,不时在水面沉浮;时而被微微动荡的波纹弄成光闪闪的碎银一片。
    渡轮停靠在南岸;人们归心似箭,争相恐后弃船上岸。
    上了岸,出了码头;文老板与她话别,“梅姑娘,我送到这了;你一路保重!”
    “谢您!一路保重!”梅拾璎抱拳,与他们分别。
    她不敢坐车;身上这旧衣服,实在不像个有钱的;再说,她身边也没钱了。她的钱,放在那套洋装的口袋里;与宛如换衣服时,既忘了掏衣兜,钱全留下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重新回到了长江以南,走在南京城的街路上,心里不由踏实了许多。
    不知道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走在熟悉的街路上,她好像年轻的小女孩,有着使不完的劲儿,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
    这么一个劲往前走,一个劲儿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西华路上来。
    拾璎心里雀跃起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欧式风范的梅公馆大门紧闭着。院子里漆黑一片,不知是什么样的景况。
    拾璎快步上前按住大门上的电铃。
    只听“叮铃铃”一阵响,大门上灯亮了,从门洞里露出一双眼睛来。
    “小姐,小姐回来啦?”看门的老头认出了她,赶紧将她请进了门。
    “李伯,你……大家都好吗?”
    拾璎进了门,顾不上别的,急急问问询他。
    “老爷夫人,带着小少爷走了。”老李头点头,又说道:“严小姐在。”
    老李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不善于说话。这几个字,拾璎了解得七七八八。
    “严姐姐还在?”拾璎心里高兴,哦,还好,不是自己一个人不那么孤单。她心里有点兴奋,大踏步冲动,冲进院子。
    “严姐姐,姐姐你醒醒!”拾璎顾不上别的,她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来到严艳房外使劲敲起门。
    “谁?……”屋内传来一声凌厉的喊声。
    “姐姐开门,是我,拾璎!”拾璎继续拍着门。
    “拾璎?……”严艳打开门,看见了她,又惊又喜。“小妮子,你跑哪去了?害得爹娘,大家伙都担心;……”
    严艳望她憔悴的面容;一声肮脏的衣服;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她拉着拾璎的手,看到她手腕的淤痕,眼泪止不住;边说边淌着眼泪;“回来就好,……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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