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在这旅行社上班好几个月了,来的客人一般都是附近来开房的男女青年,他惯性思维,见一男一女出现在旅行社,想都没想就当是来找地方逍遥的。
    他歪着嘴,坏坏的笑笑:“早没两间了,还剩最后一间,要不要?不过,你们不是一对儿?”
    杜帅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任慧,迟疑的说:“慧姐,咋办?”
    任慧走上前几步,问:“这附近真的没有其他招待所了吗?”
    男青年呵呵一笑:“你这阿姐,可真奇怪,不知道同行是冤家嘛!还跟我打听其他招待所?我能跟你讲实话吗?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往南再走上五六公里能看到一间,不过今天可是周五,估计也早就住满了。我劝你们小两口,还是安心的住我这儿吧。”
    任慧见着这男青年言语轻佻,心情着实不爽。可她想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周末本来就是招待所生意好的日子,她真的如裴月珍所说缺少出行经验,真该刚出火车站就赶紧订酒店的!拖到九、十点了才到处找招待所,能还有空房吗?
    她犹豫的看了一眼杜帅,又对男青年说:“你说的标准间,是不是两张床?”
    “哼哼!标准间当然是两张床了,你们还真不是一对儿?看不出阿姐你还挺正经。”男青年小声谄笑。
    杜帅也被男青年惹得有几分不快,语气生硬的说:“少废话,先看看房吧!”
    男青年从墙上拿下了挂着的钥匙,带着两人往里走,三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住了,男青年扭开锁打开了门。
    杜帅往里面瞧了瞧,见这房间还算宽敞,两间单人床也挺大,铺着白色的被褥,墙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脏东西,铺着青色的地毯上偶尔有几个烟头烫过的洞,可总的来说,这卫生条件比他想象的好多了,他觉得还不错,就回头问:“慧姐,你觉得可以不?”
    任慧对卫生条件的要求比杜帅这个单身汉强多了,可她知道没什么选择,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男青年正要出门,又回过头来坏笑着问了一句:“兄弟,要套不?2块钱一个!”
    “不要不要!”杜帅连忙把他推了出去。
    杜帅再回头看任慧时,发现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
    任慧的脸皮本来就薄,男青年这几句不正经的调侃,让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虽然她和杜帅偶尔也在公安局的家属楼里一起吃过饭,可这么深夜在一间有床的屋子里独处,孤男寡女的,还是头一次。
    杜帅见任慧一脸尴尬的神情,立刻低着头走进了房间,在靠窗户的那张床的床头柜上扔下了背包,他坐在床上拖下鞋,伸了个懒腰,装作一副困倦的样子,说:“慧姐,我累了,你愿意干嘛就干嘛,不陪你了,我先睡了啊。”然后穿着一身的长衣长裤就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任慧装睡起来。
    他这是和任慧刻意的保持距离,想自己装了睡,任慧应该就没那么尴尬了。
    任慧从来没有跟除了前夫的男人在夜里独处过,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可见杜帅没一会儿就睡下了,周身都觉得自在舒服了些。她轻声从背包里掏出备好的洗浴用品、毛巾和睡衣,走进厕所,打开花洒开始洗澡。
    杜帅其实虽然早早躺下了,可是根本睡不着,他先是听见厕所里兵兵乓乓了一阵躁动,接着又传出来花洒洒水声音,心想应该是任慧开始洗澡了。不一会儿,一阵玫瑰香味从厕所里散发出来——这味道好香,是属于女人的味道,他平时只用无味的碱性香皂。
    他的心被这香味撩的一阵悸动,自打刚认识任慧,他就对她心生好感了,如今又跟她在酒店独处一室。任慧正在厕所洗浴,意味着她此时根本没穿衣服——杜帅正是二十五六岁,男人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突然觉得自己心痒痒了起来,脑子里胡思乱想。
    可他知道,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用,他根本干不了什么,便强行闭上了眼,希望能快点睡着。
    过了好一阵,任慧才从厕所出来,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她这才觉得浑身的酸乏算是解了,身上还带着香皂的香气。她换上了一件轻便的睡衣睡裤。也钻进了被子里。见杜帅依然背对着她躺着,似乎已经睡得死死地了,她便也关上了灯,安心的睡下了。
    *
    半夜,任慧睡得正香,突然听见杜帅那头有人说话,她立刻起身打开台灯,这才发现,杜帅嘴里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是梦见什么了,懵懵懂懂间开始说起了梦话。
    “别……那个设计图……要改……先别交上去……”杜帅闭着眼说,脚还不停的蹬着被子。
    任慧忍不住一笑,心想这孩子都多大了,居然还说梦话,她劝自己不要多事,正准备再次关灯——
    “慧姐!慧姐!你别走,别冷着了,穿多一点!”
    任慧抬起的手顿住了,侧脸看了杜帅一眼——他这是梦到什么了,居然这么叫着自己的名字。她不禁感到有几分好奇,继续听了下去——
    “……慧姐……我喜欢你,你别嫌我小,好不好……”杜帅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几乎是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任慧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子向前凑了些,小声的问道。
    “我……我喜欢你……”杜帅又嘟囔了一句,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
    任慧心里一颤,她以前就知道,人说梦话的时候是可以和其他人对话几句的,可没想到杜帅还真的回答了自己,这孩子这句梦话说的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究竟梦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容?
    任慧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乱乱的,她看着昏黄的台灯下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长得水嫩嫩的,他可是比自己足足小了七八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可她呢?不过是个离了婚的半老徐娘。
    这怎么可能?
    怕这孩子根本不是真心的吧,肯定是乱做梦说胡话呢!
    任慧试图强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子,关上灯,蒙着头继续睡了。
    *
    第二天清晨,任慧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醒来,一睁眼,却见杜帅的床已经空了。她赶紧起身梳洗打扮,收拾好行李出了房门,才在前台见着杜帅,他正坐在前台的沙发上看着报纸。
    “慧姐,早!”一大早,杜帅换上了一件好看的深蓝色呢子外套,显得朝气满满,干劲十足。
    “早……”任慧一想到昨晚他说的梦话,面色绯红的回应。
    “我都打听好了,那头有个早点铺子,我们先去吃点早点再去城北吧!”
    “好!”任慧依然是羞赧的低着头。
    *
    城北商场,是遥城最大的商场,两个人在市民广场搭了公交车,半个多小时后才到了这里。
    蓁月的专柜在四楼童装部,两个人找到了专柜,见他家的童装整整齐齐的展示着,每一件衣服都是他们最熟悉的样子,四楼童装部也算是人来人往,可蓁月专柜的生意却门可罗雀。
    他们向专柜的销售大姐表明了身份,任慧问:“大姐,这最近一天能卖几件衣服”
    大姐很是热情的说:“不多,也就四五件吧?”
    任慧又问:“那……哪几款卖得好?”
    大姐指了指几件款式偏薄的,说:“就是这几件。”
    “哦……”这情况,跟任慧心里想的差不多,她低头思考了一下,说:“大姐,您在城北商场卖衣服也好几年了吧,依你看,这几款羽绒服和棉服今年入冬了,销量会好吗?”
    大姐笑了笑:“嗨,我又不是算命的,我哪算得准呢!不过我也是做个妈妈的人,我觉得这几款衣服款式都挺好看的,价格也实惠,尤其是这两款孩子的羽绒服,我卖了这么久,知道你们用的是鸭绒的好料子,可保暖了,我自己都想给我儿子买一件!可你们别怪我乌鸦嘴啊,就怕今年天气不冷啊,记得不,去年就挺冷的,好多人说今年肯定是暖冬呢!要是暖冬,怕是来买羽绒服的人就少咯!”
    “你……会不会说话啊!”杜帅有些不开心的嘟囔着,向前冲去。
    任慧拉住了杜帅,来城北商场前,她本来还自信满满,这会儿却被大姐几句话说的犯了愁了。真没想到,这做服装生意居然也跟她在老家种地一样,也要看天吃饭的!
    ☆、第10章 .13.19.76
    (1992年11月)
    还没到下午五点,裴东升就早早的关了店门。
    最近生意冷淡,烟酒店没什么人气,麻将场上又缺点手气,他管高利贷借的钱,眼看着已经有小半年的利息没有还上了,利滚利下,居然不知不觉欠下了几千块。
    高利贷那边派了几个流氓成天来骚扰他,这光天化日的他们倒也不敢动手,只是流里流气的坐在门口,一边打扑克一边喧哗,一有客人走近,就故意大声冲着客人嚷嚷。
    这对烟酒店的生意无疑是雪上加霜,本就冷清的店面更没人敢上门了,裴东升做生意就更加意兴阑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天下来连几个小时都开不到。
    裴东升耷拉个脑袋,漫无目的的走在纺织厂后门,他瞧见厂子的工人依然穿着那套熟悉的深蓝色工服,从厂子门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一如往常。只是他再也不能回去上班了,一想到这,心里总是怪有点不是滋味。
    “呸!”他冲着地上吐了口痰,人心薄凉,他在这厂子干了十几年,说开了就开了,如今整个纺织厂,可还有记得他裴东升这号人么!
    他顺着马路一直往北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宁城小学的铁门口,他在马路对面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等着儿子放学。手指上夹着跟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头腥红一点,一阵疾风突然吹来,烟灰撒的他满脸都是。
    五点半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内传来了清脆的铃声,小学生们背着书包,撒丫子般冲出了校门。裴东升抖抖身上的烟灰站了起来,他把烟头丢在地面用脚碾碎,张望着找他儿子,裴聪是个大个头胖小子,混在人群里应该不难认。
    反正今天没事儿干,裴东升想着,带着儿子,爷俩一起去游戏厅打两局应该不错。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裴东升的视线——女人的背影高挑婀娜,穿着一件淡紫色呢子大衣,脖子上裹着一条深灰色围巾,短短的齐脖头发——这背影,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他的前妻任慧。
    裴东升心里一机灵。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两年没见过任慧了,连她剪了短头发也不知道。可这发型还真的挺适合她。记得以前任慧是他老婆的时候,好像也想过剪短发的事,可是他就是不同意,说那样就没有女人味了——
    任慧微微侧过头来,记忆中一张大饼圆脸瘦成了鹅蛋脸,显得精致而小巧,脸上还画着的淡淡的妆容,眼睛细长,鼻子高耸,面颊绯红,桃花瓣般的一对唇——女人味十足的样子。
    他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过去跟她聊上几句,可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样子——他穿了一件五六年前买的旧夹克,腿上的裤子已经有些磨边起球了,头发也好久没去剪过,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他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形象邋里邋遢的,跟眼前这光鲜靓丽的任慧根本没法比。
    他脚下顿时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了。心里骂到:妈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没出息过!
    裴东升依然盯着,他这才发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正站在任慧身边,伸手递给任慧一根路边的烤香肠,自己手里也拿着几根。男青年在任慧耳边说了几句话,任慧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两人目光流转,眼神中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任慧脱下手上的一副皮手套放进兜里,从男青年手中接过烤香肠,两人的手就这么触碰到了——
    裴东升脑子一晕,心里顿时泛起了酸来。
    宁城小学的孩子们还在陆陆续续的往外走,裴东升看见了裴聪高大而略显敦实的身影,可他知道任慧正在自己前面,便往小卖店里躲了躲。
    裴聪一见着任慧和男青年,就立刻欢快的跑了过去,咧着大嘴笑的特别开心,连几颗缺了的乳牙都看的清清楚楚。裴聪接过男青年手里的另外两根烤香肠,大口大口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男青年挽着裴聪的手走在前面,任慧跟在后面,三人一边吃着烤香肠一边有说有笑,身影渐行渐远……
    裴东升彻底呆住了,这男青年他以前从未见过,看样子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怎么和任慧如此亲近呢?就连儿子也跟他似乎很要好似的。
    他心里突然妒忌的发狂,心里不停的骂着儿子——好你个裴聪,究竟谁是你老子,怎么见到什么人都跟自己亲爹似的!
    *
    到了□□点,裴聪背着书包回家了,一进门,裴东升就气冲冲的过去拽着他的耳朵——
    裴聪长得人高马大,此时也只比爸爸矮一个头,可却立刻没出息的大哭起来。虽然他并不聪明,学习成绩也不好,可家里人从来也没这么粗暴的对待过他。
    裴东升手上拿着一杆量衣尺,对着裴聪骂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裴父裴母突然发现儿子要打孙子,赶紧从里屋冲了出来,裴父拉着裴东升,裴母挡在裴聪前面,对裴东升大声喝道:“你发什么神经!今天你儿子跟任慧吃饭,你哪天管过你儿子,今天怎么啦!”
    裴东升晚饭时生闷气,喝了二两白酒,这会儿满嘴酒气,整张脸涨的通红:“你小子,说,今天跟着你妈的那个小白脸去哪儿野了!”
    “什么小白脸,你跟孩子说话注意点!”裴母骂道。
    “还有哪个小白脸,就是任慧养的啊,她现在可出息了,长本事了,跟着你二闺女混出个名堂了!大庭广众的身边居然跟这个小白脸!你大孙子呢,一点出息都没有,居然今天还吃了那个小白脸给他的白食!”
    裴聪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他啜泣着说:“那……那是杜帅……叔叔,不是……小……小白脸……”
    “杜帅?”裴东升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你二姑公司那个设计师?”
    “……呜呜呜呜……对……”裴聪满脸委屈。
    “他跟你妈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起去接你!”
    “……呜呜呜……有时候他……和我妈一起……吃晚饭,也带……带上我……”
    裴东升心想,好啊你个任慧,带着我儿子和你的小白脸和和美美的吃晚饭,小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
    他骂道:“以后不许跟他吃饭,知道吗?如果你妈带你和他一起吃饭,你就说要回家,就说是你爸说的!”
    “呜呜呜呜,好……”裴聪委屈的说。
    *
    裴东升这天专门穿上了一套西服——这套西服有些年头了,上一次还是裴月珍结婚的时候穿过——又去理发店剪了头发、剃了胡子,打扮的光鲜亮丽,他来到解放路的宁城大厦,在楼下抬头仰视了一眼二妹工作的地方,心里平添了几分嫉妒。
    他坐着电梯上了楼——宁城还没几个地方有电梯呢,这玩意儿坐着也新鲜——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了二妹的公司,前台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裴东升一走进去就问:“你好,我找你们裴总。”
    小静用甜美的声音回答:“嗯,您有预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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