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师神魂所附草人被射得向后退了几步便即站稳,向赢奎道:“这副皮囊任凭你射!”
    众人扭头看向昊天镜。昊天镜中金光攒射的一幕又浮现而出,这一次,大法师法身把另一只几近透明的银轮向前一抛,在万道白光之中与金光撞到一处。
    光芒消失,钉头七箭已全部施展而出。大法师草人胸前贴着的那张写有‘护教大法师’字迹的符纸无火自燃,转眼化为飞灰。
    众人扭头再看昊天镜,镜中人影立而不倒,一金一银两道光芒环绕周身不止。
    “这是何物,竟能抵挡我昊天堂禁术?”赢奎大失所望之下,脱口而出问道。不止他有此疑问,便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此问,这大法师一开始明明只有一个转经轮护体,连同他那金刚不坏法身,俱被钉头七箭书破掉,若他早有这金银二轮在手,何不早早取出,非要逼至这等地步才用。
    大法师傲然道:“谅你们也不知,此物乃是本法王立身之本,先有此二轮才有本法王之名号,名为日月蘸金轮的便是。”
    “日月蘸金轮!?”方仲在一旁听得仔细,再一想那大法师名号,似乎那黑鳄上师称呼其为大明轮法王,若把大明轮的‘明’字拆分开来,岂不正是日月二字。那大法师说此轮是其立身之本,先有二轮而后有法王之名,按此说法,只怕这日月蘸金轮比大法师更有来历。可是当昊天镜中显露大法师使用那日月蘸金轮抵挡金光的那一幕,总让方仲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草人身躯上的烈火已彻底的燃烧起来,大法师神魂拘役于草人之内的符印之力飞速流散,不过转瞬之间,烈火席卷,草人的身影便彻底的消失不见。当草人不复存在了,拘役大法师神魂的力量亦不在有,大法师的神魂之身随之消散于无形,不见了踪迹。
    仓堂主目睹此景,再也坚持不住,把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
    赢奎抱住仓堂主,向下方尚自呆看的昊天堂弟子道:“还不快去准备汤药。”
    台下的几个昊天堂弟子一听,慌忙前去准备。仓堂主不住咳嗽,悲切切道:“老夫终究还是失败了……那七箭虽然射完,却依旧杀不得那妖僧,可惜可惜……”
    赢奎道:“此次杀不得他,是他命大,师父不用可惜了,大不了我们再另想办法。”
    仓堂主摇头道:“非是可惜你我……可惜的,是那不久之后无数人的性命,亦将随我之失败而……不复存在。”
    赢奎落泪道:“旁人生死自有老天注定,师父即便窥破天机,但逆天改命之事用不着你强自出头,何不让别人去做。”
    仓堂主苦笑道:“老夫也知一己之力不足以逆天改命,但谁也不知……那因果是否便是因老夫一力,而生不测……若本就注定老夫此举是命中定数,我不想做,也得做啊……”
    赢奎道:“师父高风亮节,非弟子能及。”
    仓堂主道:“那钉头七箭书虽然被我强行施展完成,但没有诛杀所咒之人,这反噬之力不久便到……为师活不久了。趁着我还能做事,即刻摆一个祈禳之法……能求得几天便是几天。”
    赢奎道:“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做,你老人家坐好。”赢奎走下卜筮台,至方仲、莫雩等人处,说道:“老堂主还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过来与各位相见,方兄弟,这次得你出力,甚为感激,在下先行谢过。”向方仲施了一礼。
    方仲连忙还礼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但不知老堂主可好。”
    赢奎面色一黯,道:“老堂主马上步一个祈禳之法,以求延寿几日。”
    众人俱都吃了一惊,虽然禁术失败,这结果亦在意料之内,但真当面临此事,还是心有不忍。方仲道:“此事真的不可挽回么?”
    赢奎道:“禁术本就是如此,既然不能杀敌,自然要承受反伤的后果。不过这钉头七箭书也不算完全失败,老堂主成功引来了大法师神魂,并且射了他七箭,虽然没有杀了他,至少也让他受了一点伤,所以在下以为这反噬之力或许会迟来几日,再让老堂主用祈禳之法求一延寿祈,或可多活一些时日。”
    方仲道:“希望老堂主吉人自有天相。”
    赢奎又向莫雩道:“莫姑娘,你一来此地便遭此变故,让你受惊了,在下十分抱憾。”
    莫雩柔声道:“不妨,赢大哥和仓堂主都是一心为人之人,小妹自愧不如。”
    赢奎道:“仓堂主既然知道莫姑娘来投,即便时日无多,一定会替你预作安排的,这一点请莫姑娘放心,即便老堂主不在了,在下也一定会承担应有之责,不会让莫姑娘失望。”
    莫雩道:“小妹命如浮萍,随遇而安,绝不敢给人拖累。”
    赢奎道:“莫说这等丧气话,这里谁不是命如浮萍之人,流落之时无依无靠,才会命如芥子,大家聚在一起时,昊天堂便是你我之家,堂内之人俱都是兄弟姐妹。”
    赢奎又把几个昊天堂弟子叫来,吩咐另摆香案、灯烛,绕着仓堂主摆放了七七四十九盏油灯,另放一盏本命灯在正中。龟甲之上,昊天堂弟子来来往往,不久便即布成一座七星阵,每一个昊天堂弟子持灯经过仓堂主身边时,无不抽泣出声。这祈禳之法不过多求几许寿命,可做锦上添花之选,但绝不能逆天到平添多少阳寿,身体安康之人当然不会去做这无用之举,而摆放延寿祈之人,本身便已到油尽灯枯之时,若非本人留恋阳世不愿离去或有许多心事未了,是不会步这祈禳之法的。
    不一时,阵势摆成,仓堂主在台上重新举起脚下长剑,东一指,西一划,口中念念有词。一盏茶的时间后,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尽都吐在正中那盏本命灯上,那灯焰急速晃动,好一会才止住摇晃。那仓堂主面露喜色,刚想挣扎着站起身来,谁知意外徒发,平地起一股旋风,从本命灯上卷起,向周围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寒风阵阵,灯盏熄灭。那七七四十九盏灯不一会便灭了大半,只留零零落落数盏还在摇晃,而灯焰更是黯然无光,随时都可熄灭。
    仓堂主望着眼前所留的几盏残灯,苦笑一声道:“老天待我不薄,尚留七日可用。”随后,挣扎着站起身来。其消瘦身骨看似弱不禁风,但这一刻,无人敢轻视于他。
    台下赢奎和一众昊天堂弟子跪倒一片。
    仓堂主看了台下一眼,长叹一声道:“都起来吧,老夫饿了,七个多月没有饮食,就算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明知大限将至,仓堂主的精神反而变得好了一些,连话语也不似先前那般有气无力。
    早有人端上预备的热汤来,仓堂主一口饮尽,吧嗒着嘴道:“先前倒不觉得这是美味佳肴,如今就这般美味,好喝好喝。”
    赢奎上前道:“堂主初进饮食,不宜开口大喝。”
    仓堂主道:“老夫知道,不用你说,等过了一两日,一定要大吃一顿,诸位都要作陪,谁也不许走脱。”
    这是仓堂主最后一顿宴席,众人忙点头应允,赢奎道:“外间寒冷,还请师父回屋里说话。”
    仓堂主道:“好,我也正有事要与莫侄女说。”
    莫雩上前道:“老堂主才从劳累之中解脱,小女之事等堂主休息一晚,再说不迟。”
    仓堂主笑道:“还有几日性命可活,却用来睡觉,岂不亏了。你进屋里来,和老夫讲一讲邀月堂之事,老夫一坐七个月,未曾有空抽身前去相救,实在惭愧。”
    莫雩垂头道:“是。”
    仓堂主叹道:“侄女能在大变之后想到投我昊天堂,老夫高兴的紧。别看老夫与你父相交莫逆,但说实话,他对我这一堂的本事可并不待见,总说这是有违天道之举。他是儒雅之人,竹林弹唱,琴瑟和谐,自然看不惯我这算命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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