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阳见方仲独自一人举剑相迎,冷笑道:“你二人尚且招架不住,何况一人,去死吧。”更是法力全催,想要把方仲一击毙命。
    就在火岩剑与黑色光环相交的一霎那,早就藏在方仲掌心的那张血写符咒随着火光一闪,终于被祭了出来。
    何盈虽然飞身上了望天犼,但却时刻留意着身后,眼见二人撞到一起,心中担忧之极,本以为就算不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至少也会声势惊人之至,而落败的一方定然是方仲居多,实在想不出,这正面打斗,实力相差如此之大,他又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全身而退了。
    如果方仲真的在这里为了自己送了性命,我若与他一起赴死,这是痴了还是傻了。
    斋主说每一个达到剑心通明之境的人定然会看破七情六欲的种种心境,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月缺月圆,只有逐一体会,然后才能破茧而出,看淡生死荣辱,超脱世情,自己连心有灵犀这一层都不曾突破,又怎么可能领悟这些呢?
    何盈万念纷至沓来,都随着那一击涌入脑中。
    但那意料之中又或意料之外的事并未发生,二人撞到一处,只是眼前一花,方仲和那法王子灵阳竟然同时消失不见!
    何盈正自错愕不已,远处噗的一声,一人从无形之中遁出。何盈仔细一看,竟然就是方仲,只是此刻的方仲已然收了鬼附之相,他的一条手臂更是鲜血淋漓,似乎受了极重的打击。方仲一从无形中遁出,立时飞身往何盈处纵来。
    何盈惊喜交集,方仲尚在半空,手中一动,又一张血写的符咒出现在掌心,待得落在望天犼背上时,真火已燃,符法呈现,望天犼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远处窜去,其速比之平时快了数倍不止。却是方仲用了缩地成寸的符法加持在了望天犼的身上。
    望天犼刚一远去,原地便传来那灵阳的怒吼之声,那声音轰隆隆的回响道:“臭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在哪里?让我捉到你时,定把你挫骨扬灰……”声音沉闷,如同是在另一个世界发出。
    接着一个巨大黑轮突然从地面之上出现,把周围几根参天大树连根绞断,扑哧哧的倒塌下来,不一会,那黑轮又从另一处地低冒出,把一座小山头打得粉碎。
    似乎那法王子灵阳被困住了一般,漫无目的瞎打一气。
    望天犼一路疾驰,直奔慈云寺而去。
    何盈一边惊讶于方仲符法的精妙,一边对二人忽然失踪总是不解,在连奔了数个时辰之后,青龙山已在望。那是慈云寺的地头,邪魔外道谁敢到这里来撒野,何盈这才问起二人相斗突然失踪的缘故。
    方仲道:“我与他交手的一霎那使用了遁术,那遁术只有我能解,他却不会。被我连他一起遁入了地下,要等法力耗光才能出来,那时我们早就走远了,也不愁他能追了来。”
    何盈道:“我还担心你无法脱身,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对策。你的手怎么了?”
    方仲道:“交手之时被他震伤的,那个黑轮威力无比,我原本就挡不住。”
    何盈道:“等到了慈云寺,还让那里的高僧给医治一番。”
    到了慈云寺山门,何盈收了望天吼,与方仲重回原来的居室。此次外出并未惊动寺里的僧众,故此也未告知通悔大师,只是让智空和智明取了些寺里的伤药服用,方仲自己也带的银芝散,内服外敷之下不虞有变,倒是那郑元洪沉睡未醒,一夜好睡。
    何盈的金刚斗笠早在雍狐山地下时失却,此刻只用了一块素帕掩面遮住丽色。
    何盈站在屋外,轻声道:“我要回去了。”所谓回去自然是回慈航静斋。
    方仲愕然道:“是吗?”明知这是必然的结果,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何盈取出从那蚩浑处夺来的两枚铜符,取出一块交给方仲,说道:“我拿了两块也无用,这一枚你留着,就算那个什么法王子灵阳想来夺取,也不过取去一枚,总不能叫他如愿。”
    方仲接过一看,给自己的那一枚上雕着一只熊首,那自是九黎熊人氏的铜符。方仲道:“你一路之上自己小心,要不,我送你回慈航静斋罢,狰狞兽要比望天吼行走起来快许多。”
    何盈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了,我派山门可不是随便让人进去的,除非……除非……”
    方仲道:“我知道了,听说贵派山门若无人引见,是连进都进不去的。”
    何盈白他一眼,道:“你知道便好。”
    方仲笑道:“贵派的规矩真多,就算人家慕名来访也会吃闭门羹,除非你们自己想让旁人进来,旁人是永远做不得主的。”
    何盈道:“佛家讲究因缘,有缘相见,无缘相识,都只是因果造化,非人力能为。”
    方仲道:“或许如此罢,但不知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何盈笑道:“也许就在明日,也许十年无期。”
    何盈飘然出门,未回头再看一眼,直至身影消失。
    方仲怅然而回,躺到床上,只觉这一夜疲累之极,不久便双目嗑上,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得耳边有人大声道:“秃驴!好你个秃驴,害我好苦!”方仲一惊而醒,忙睁开眼来。
    那大叫大嚷的正是白石山门主郑元洪,此刻的他已然醒转,这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了进房来的智空和智明两人一通臭骂。
    郑元洪怒道:“我记得迷迷糊糊之间跪了下来,你两个秃驴不但害了我,还白受我一跪,快快跪还于我。”
    那智明道:“郑门主,我等都是无心之过,不知你中了邪咒听不得佛字,还请见谅。”
    郑元洪不依道:“我跪也跪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虽是修道中人,只跪三清老祖,不跪和尚,你不跪还我,我无脸面见同道中人,更无法见道家的列祖列宗。”
    那智空和智明满脸尴尬之色,要说真的向郑元洪下跪那也是万万不能。方仲见郑元洪已然恢复神智,却又和旁人纠缠不清,笑道:“郑门主,那一跪免了吧。”
    郑元洪摇头道:“不能免,不能免,要被侯岛主和江观主知道我向秃驴下跪,定然被他们嘲笑的头也抬不起来。”
    方仲道:“谁说你是向高僧下跪了,依我看,郑门主跪的是佛祖。”
    郑元洪道:“佛祖也不行,我又不是和尚,他受不得我一跪。”
    方仲道:“不见得罢,郑门主所中的那个手印可是寺里高僧请了人来解的,你如今头不痛心不烦,人家有恩于你,跪一跪感谢一番又有何不可。”
    郑元洪这才惊觉自己醒后,听到佛字头也不疼了,神智清醒,一点也不受影响。莫非这掌印真的被慈云寺的和尚给解了。想来定是如此,自己受人恩惠,尚未报答,又岂能让恩人磕头。
    郑元洪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智明,大声道:“那就不用跪了,反正我跪的是佛祖,又不是你们两个,就当感激佛祖救治于我好了。”
    智空智明忙不迭的道:“正是,正是。”
    忽听门外有人朗声笑道:“跪佛不跪人,只要心中有佛,即便真个跪了,那也是跪的菩萨,不是跪的郑门主。”
    方仲扭头一看,就见通悔大师领着一群僧众站在门外。在通悔大师旁边,还有一位披着大红袈裟的老者,身形骨瘦如柴,但双目却神光大放,脖颈下一串佛珠更是不知名头骨穿成,一眼看去颇有些骇人。
    方仲上前施礼道:“晚辈拜见通悔大师。”
    郑元洪虽然并未亲见过通悔大师本人,但其声名如雷贯耳,自然是听说过的,见方仲如此称呼,必然是真的了,顿时惊道:“圣僧便是通悔大师?在下白石山郑元洪参见大师。”
    通悔大师笑道:“不必多礼,郑门主之事我已知了,的确是我门下僧人的无心之过,既已痊愈,还望郑门主别放在心上。”
    郑元洪见他盛名之下还如此谦虚,哪里还会迁罪别人,羞愧万分的道:“若不是贵寺救治,在下如今还是木偶一个。”
    通悔大师又指着他旁边那枯瘦老僧道:“这一位是我通忏师兄。”
    方仲和郑元洪又是一惊,那通忏大师是慈云寺三大神僧之一,原来是如此模样,慌忙过去见礼。
    通忏大师面无表情,只是微一点头,口中诵了声佛号便算是有礼了,并不多说一句闲话,与通悔大师言语健谈截然不同。
    通悔大师道:“我师兄也是听得说那接引印出现,这才特意来问一问方施主,想知道一些详细之事。”
    方仲道:“大师有什么话要问,宣晚辈过来就是了。”
    通悔点了点头,对其余众僧道:“你们先到别殿诵经去吧。”
    跟随在通悔、通忏身后僧众乃至那智空、智明都答应一声,往别处去了。
    通悔大师支开那些僧人之后,这才面色凝重的道:“方施主,那接引印之事我已禀告了方丈及诸位长老,商讨之后都觉此事严重的很,只是这种事又不能大肆宣扬出去,还请二位把一把口风,莫要随意与人述说。”
    方仲道:“大师吩咐,晚辈岂敢不尊。只是这些人也以佛门自居,偷偷混入我东土,定然会不利于贵寺,大师倒要小心。”
    通悔笑道:“区区慈云寺也不过是一方小小净土,有生自有灭,也不放在心上。我与师兄早已商议妥当,外面的事便有通忏师兄详为调查,暗中查访,定要寻出那黑鳄上师的所在。”
    方仲面有忧色道:“大师或许不知,那黑鳄上师并非是独自一人来此,他自称是什么大龙神座下的弟子,却又来寻大明轮法王,而晚辈偏偏就遇到了一位自称是大明轮法王的嫡传弟子,神通果然了得。”
    通忏与通悔同时变色道:“什么?”
    两位高僧互看一眼,那一直不曾说话的通忏低声道:“外道已昌,我佛需作狮子吼。”
    通悔微微摇头道:“以暴易暴,未知其非。”
    通忏道:“以杀止杀,才能杀身成佛!”
    通悔大师叹道:“若真不可为,就如师兄所言,以大无畏镇压邪魔。”
    二人都是得道高僧,所说的话言简意赅,郑元洪固然不知,便是方仲也只懂了个大概。好人无好报,恶人活千年,要想老天开眼,就得代天行道。所谓的以杀止杀可不是一味杀戮,而是除恶毋尽,以修正果。那通忏大师原本就是一个在斗杀之中参悟佛理的高僧,与通悔大师的明经见性不同,自然是好斗之心重一些。
    通悔大师又与方仲和郑元洪聊了几句,便即与通忏告辞离去。郑元洪满面兴奋之色,说道:“一日之间便见到了慈云寺两位神僧,真是不虚此行,回去后一说,定让老侯与江观主羡慕不已。”他的接引印一解,已无后顾之忧,便想着如何在人前炫耀一番了。方仲的伤势却还未愈,好说歹说才劝得郑元洪再留一宿,经过一夜的打坐修养,到了第二天一早,让智空和智明二人传话给通悔大师,即日告辞返回洛水城。
    一路无话,方仲和郑元洪坐在坐骑之上经过两日奔波,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已然离洛水城不远,再走数里,那城门已经在望。
    郑元洪正要催犀牛一鼓作气奔过去,蓦然却见城门外有两群人分开而立,灯火映照,有二人在空旷之地各自施展法术,正刀来剑往的打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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