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不知是是朝阳还是夕阳的光,从用几根不粗的圆木支起的窗口,撒到这间屋里靠着后墙放置的一张同样简陋的床上。
    把床上那个在被褥的覆盖下只剩下一张苍白小脸的身躯笼罩住,仿佛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墨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面都是一些乱糟糟的画面。
    这些模糊的画面接连不断的在他脑袋里盘旋交错,不停闪现,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度压抑。
    墨青努力的想摆脱这些画面的纠缠,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正在那里挣扎着,墨青忽然感到一股憋不住的尿意向他袭来。
    便用手捂着小雀雀四处奔跑着寻找一个可靠的地方。
    终于,一堵墙朦朦胧胧的出现在前方,墨青心中一喜,边往墙边跑,边往下飞快地扒着裤子。
    刚跑到墙边,脚下还没有站稳,一股尿就又急又冲地奔流出来了。
    墨青把小雀雀努力的向前挺着,尿热乎乎地从里面流出,又把一种微痛但很舒服地感觉散布于腹部及至全身。
    墨青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觉,他从来没有想到尿尿也是这样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当尿完后,他的身子像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墨青感觉身子下有点温热。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声雄浑的喝骂伴随着一阵嘻哈声远远传来,像是一个暴跳的人正在训斥几个让人无奈至极的熊孩子……
    墨青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身子下的温热感也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一个意识猛然跳到脑海里:尿床了!
    墨青用手摸着身下毛绒绒的不知名的褥子,证实着尿湿的面积,
    真实的情况使他感到害臊和不安:褥子湿了一大片,屁股下边还积着一洼浅浅的水。
    荒谬,不真实和羞臊感一起涌向墨青的心头,一岁就不再尿床的他,今天竟然再次品尝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
    而且还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墨青用软绵绵的手撑着身下的床铺,努力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的坐起来。
    刚才这些动作收获的只有身体撕裂似的疼痛,脑袋如同被斧头劈过的痛楚和眩晕。
    坐起身的想法变成了奢望,他只好用力的挪着身子,一点点的向墙边靠拢。
    被逐渐变得冰凉的尿水腌着身子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侧过脑袋,墨青强忍着脑子里的疼痛和极致的眩晕,转动着眼珠,缓慢地打量着眼前用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墙。
    费力的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极致的疲惫和眩晕让他的思维变的极其缓慢。
    记忆的断层已经接上,自己是因为揪猴毛惹到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猴王,然后就很丢脸的被揍下了山崖,和自己一块下去的还有那只打了自己的猴子。
    这些事情他独自躺在草丛里的时候都已经想起,只是掉进山崖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荒原上?
    还有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艰难的抬起胳膊,一只黑漆漆的小手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真的是自己的手吗?怎么变得这样小巧?这有六岁娃娃的手大吗?
    墨青两眼直愣愣的盯着那只干瘦的小手,一双眼里尽是迷茫。
    他努力的回想,想要记起掉下山崖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换来的却是令人发聩疼痛。
    墨青全身绷紧,如同一条干死的鱼,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张着嘴巴无声的干嚎。
    好一会儿,那种神魂都要被撕碎的疼痛才慢慢消去。
    墨青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淋淋的。
    这种痛苦的滋味他躺在荒原上已经品尝过好几次了。
    每当他努力回想掉下山崖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时候,脑子都会出现这种极端的疼
    ……
    咧开嘴无奈的苦笑一下,墨青颤抖着把面前的胳膊塞回被窝。
    算了!先不去想它了,还是想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在说吧。
    墨青轻叹一口气,在心里暗暗想到。
    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了对面的墙上。
    那墙上钉着一排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桩,上面挂着三张大弓,和几筒白色的羽箭。
    墙角处静静的立着一柄三股钢叉。
    另外几个木桩上挂着一只剥过皮,少了小半个身子的狼,还有一些大小不一,同样被处理的很好的肉。
    看来自己是被人给救了,看周围的陈设,自己是在一个猎户家躺着。
    想想也对,除了猎人,谁能够一箭就把一匹强壮的野狼干掉?
    当然像老头子那样自喻为高手,徒手就把狼王放倒的高人除外。
    等会儿来人了就问问这是哪里,好尽快回家,这次离家那么久,老头子得着急了。
    想起梦里老头子带着哭腔,来回奔腾着寻找自己时的情景时,墨青心里就像被刀割了一样。
    不过想到自己尿床这个事实之后,墨青倒是不盼望有人来了。
    十多岁的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尿床!这怎是一个尴尬就能说尽的……
    墨青的身子下又是一片湿漉漉的,这倒不是他又尿床了,而是他悄悄的挪了回去,准备把尿湿的褥子暖干。
    墨青一边忍受着潮湿,一边暗暗庆幸着还好屋里没人……
    一阵儿童的嬉笑连同着扑通扑通地跑步声由远至近,墨青的心微微悬起。
    当那用树枝编成的门口出现几个探头探脑的孩子时,墨青用手偷偷的把盖在身上的褥子往身边拉了拉。
    然后把眼闭上,轻轻地打起了小呼噜。
    虽然闭着眼睛,但墨青还是能感觉到三个小孩已经轻手轻脚地站在了床前,并且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墨青忽然听到有人在吸鼻子,在几声听不清的嘀咕声响起之后,用力吸鼻子的声音就变成了三个。
    还好他们只吸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这让墨青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正在庆幸时,墨青忽然感到盖在身上的褥子被掀开了一条缝,然后三只小手就齐刷刷地伸了进来,其中一个还摸在了他的小雀雀上。
    听着他们嘻嘻哈哈喘不上气的笑声,墨青除了羞愤欲死之外,就只能闭着眼睛把小呼噜打的更欢快……
    十天后已经能下床的墨青,誓死都不再喝那种稀得能看到人影的粥了。
    虽然墨伦大叔一个劲地给他说这种粥对他的身体恢复最是有效,墨青还是固执地抱着一根肉骨头啃个不停。
    想起墨铁头,墨黑狗,墨黑娃几人可恶的嘴脸,墨青就对这造成他尿床的罪魁祸首深痛恶绝。
    赶走想要拉着墨青疯跑的黑娃铁头几人后,李婶就把在充满阳光的小院里,颤颤巍巍地走着的墨青抱回了屋里,放到了那张已经把褥子晒干的床上。
    用李婶的话说,墨青的身子还太虚弱,需要多休息。
    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快点把身子养好,把黑狗他们几个排着都揍一顿……
    对于这个没有孩子,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来养的李婶的话,墨青还是要听的。
    乖乖地躺在床上,任由李婶把被子给自己掖好。
    李婶走后,墨青伸手抓住蹲在自己胸口上的猴子,不顾其激烈反抗,把这个自从墨青尿过床后就再也不愿在被窝待的家伙,塞进了被窝。
    然后一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同样用树枝编就的屋顶,一边用手控制着猴子,不让其钻出被窝。
    十天时间,墨青知道了很多。
    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村子叫做墨村,是一个位于墨灵山余脉,离最近的小镇也有百十里,以打猎为生的村子。
    知道了把他救回来的汉子叫墨伦,是这个村子最好的猎人。
    知道了他和李婶要把他当成儿子来养。
    学会了他们晦涩难懂的语言,知道了自己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知道的越多,墨青心里越难受。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最亲的爷爷身在何方。
    问过了墨伦大叔了,就连村里最见多识广的黄药师都没有听说过盘古山脉。
    中土圣洲,东胜神州,北俱芦洲,这些出名的大地方,人们耳熟能详的地名说了个遍,那个号称学识渊博的黄药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到最后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把手放到了墨青的眉头上,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
    墨青失望了,疲倦的闭上眼睛,两滴泪水从其眼角滑落。
    因为他忽然间想起老头子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个关于整个人间的传说
    ——五大洲,有多大,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生活在这些土地上,也没有人知晓。
    不过这些大洲虽然广阔,国家人种虽然繁多,不过却有一个奇怪的特点,那就是所有的人都共用一种语言。
    即便有些地方口音略有差别,但是根本上却是一样,都能听的懂。
    据老头子讲,这是因为人在最初的时候生活在一起的原因。
    难道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想起墨伦大叔他们那种完全听不懂的古怪语言,墨青心都凉了。
    不!这不可能!老头子通常都是那样不靠谱,这个一定也是他胡乱编造骗自己玩的!
    墨青在心里无声的嘶吼。
    不过那吼声自己感觉都虚弱。
    因为后来为了证实老头子说的话,墨青整整埋在书海里了两个月,从许多介绍五大洲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地理事物的书中都找到了许多确凿的证据。
    难道自己真的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吗?
    墨青心如刀绞。
    他只想把这几天的经历当成一场梦。
    死命地在胳膊上拧捏,除了在身上弄出一块块青紫的於痕之外,却并没有从梦中醒来。
    墨青痛恨自己不好好在家待着,痛恨把自己撞下山崖的猴子。
    当狠狠的把猴子抓出来,准备撕碎这个祸害时,看到那双满是哀怜的双眼,墨青又紧紧地把这个自己似乎异常熟悉,能够听从自己吩咐的动西揽在怀里,埋头哭泣。
    感受到墨青心情不好的猴子,懂事的呆在墨青被窝不再挣扎,伸出舌头在墨青手背上轻舔着,以此安慰着墨青那颗思家的心。
    墨青把猴子从被窝里掏出来,放到眼前认真的说道:“以后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了,我们谁都不能抛弃谁好不好?”
    猴子用前爪碰碰墨青的手。
    墨青咧开嘴笑了一下,“那就这样说好了,可不能反悔,我们都击掌为誓了。”
    “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总不能整天还猴子猴子的叫你,叫什么好呢?”
    墨青望着房顶思索着。
    “以后你就叫福将了,给咱俩带来数不尽的福气,怎么样?”
    “这个名字太有含义了,没有一定内涵,是起不出这样的名字的。”
    “别翻白眼,反正我是超喜欢这个名字,你看你一身黄毛金光闪闪地,不叫福将叫什么。”
    出去的李婶又回来了,把一个盛着针线等东西的小筐放到墨青床头,微笑着看墨青和猴子嘀咕。
    这孩子心事太重了,晚上做梦都能哭醒,能和猴子说说话也好。
    虽然不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只要孩子高兴就行。
    没看到他都笑了吗?这应该是这几天孩子真正从心里笑的吧。
    心里高兴起来的李婶从外面抱进来不少兽皮,和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好布。
    用手在墨青身上量过后,就拿起剪刀裁剪起来。
    墨青躺在床上,抱着猴子,一边看着李婶忙碌,一边听着她唠叨着要把自己打扮成全村最漂亮的孩子。
    他忽然间觉得没有那么想老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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