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谬缓缓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颊的鲜血,一张冷峻的脸上满是坚毅,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败了!”短短的三个字在他的嘴里说出来,让所有人难以置信。
    楚天谬挺直的身躯,依旧从容不迫。
    不知何时风停了,雪歇了,原本乌云滚滚的天空又绽放出它原本的蔚蓝,天地之间那股残存的肃杀也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原本的勃勃生机。
    就像平常一样,有阳光,有飞鸟,有姹紫嫣红的鲜花,生机勃勃的青草,这对于一个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生活的人来说本就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可是有谁会在意墙角的干柴呢?只因为它过于平凡。
    那人呢?
    一个平凡的人到底有多么的寂寞,他没有英雄该有的红颜知己,没有无赖该有的声名狼藉,他就像是一堆放在墙角的干柴,让人忘却。
    可是,一个平凡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我想易林樵就是这样的人。
    他静的时候就像是墙角的干柴,他动得时候却能生出参天之火。
    此时此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面前,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双手环抱着他那柄亦如他本人一样平凡的剑。
    “当!”一声钟鸣。
    易林樵的身体也仿佛在这钟声响起的一瞬间动了一下,而在那一瞬间,原本沉寂的人也突然有了生机。
    “滋滋……”一种剑刃磨过剑鞘刺耳的声音在易林樵的手中传来,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双明亮的,单纯的眼闪过一丝寒芒,一带而过。
    他的剑几乎就是一段铁片,只是真气所致而略带光芒,他的动作简单,可是每一招都不给人留有余地。
    难道这就是最纯粹,最直接的剑术。
    没有繁琐的招式,没有绚丽的光彩,需要做到的只是用最简单的手段将对手逼入绝境,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平凡。
    他或刺,或劈,动作时而轻灵,时而沉重,我分明能看到他剑招下无数个漏洞,可却无法在抵挡他的剑芒之后破入。
    一剑,两剑,三剑……
    他的剑不断刺出,我便连连倒退。
    我已经连退十七步,剑刃所致,浮光掠影,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我击败,而是把我逼下擂台,对于他来说,这本就是,最简单也是最省力的一种方法。
    就在那看似无华实则蕴藏杀机的剑迎面而来的一瞬间,我停止了抵抗,将幽冥剑负至身后。易林樵与我相对看到我突然束手待毙,似乎原本行云流水的招式也停了一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瞳孔都略微的收缩,饶是如此,那一剑还是斜斜地刺了出去。
    而就在剑刃与我接触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刺到什么东西一般停了下来,四象结界玄青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易林樵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我想不通,剑宫的弟子几乎都知道我接住风道人那一剑所用的道行,而如今看着他脸上的惊讶,唯一能够解释的便只有当时他并不在场的荒唐理由了。
    “结界!”易林樵的声音沙哑声音,带着年轻人不该有的沧桑。
    剑宫以剑闻名,门下弟子数不胜数,高手如云,而易林樵能够跻身剑宫七十二绝剑之一,实力自然是不容忽视,只是我想不通,为何易林樵从一开始便如此随性,即使招式玄妙刁钻,但是若无功法催持也只不过是一般的剑客而已。
    一缕幽光洒下,易林樵终于用出了剑宫的绝学,就连那段看似铁片的剑此刻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空气之中似乎透着一股热浪,剑刃一旁的虚空似乎变得扭曲起来。
    很难想象到那把几乎比谢安的铁剑还残破的剑此时此刻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层出不穷的气浪,而在那一瞬间,易林樵仿佛突然苏醒一般,一双明亮单纯的眼里闪烁这炙热的光芒。
    终于燃气他的战意了吗?
    他忽然凌空而起,就像是一朵飘摇的枯叶迎风而上,紧接着他站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几乎割裂夕阳的剑舞,那动作是如此的铿锵有力,真真切切,仿佛虚无的空中就像是坚实的大地一般被他踩在脚下。
    而他此时此刻每舞一剑的姿势都是那样的玄妙,好似蕴含着天地之间最可怕的力量,可是却仿佛有一种深深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看下去!
    就在他舞完最后一剑便突然静止在虚空之上,手握剑诀,剑指苍天,时间仿佛都静止在这一刻。
    从那段铁片般的剑刃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光芒直至天际。
    而就在那道光芒冲上云霄的一刹那,仿佛整个天空都变得浑浊。
    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沉天,那滚滚的乌云几乎压到了我的头顶,甚至比楚天谬所召唤而来的还要黑暗浓密,让人感觉一颗心都被压抑着,有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九天之雷轰顶的感觉。
    只是那阴沉的天际却无半点雷光闪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总觉得在那乌云滚滚之中,似乎有一道令人望而生却的红光,带着撕裂般的狰狞。
    而此时此刻,易林樵那种平凡早已当然无存,如果说刚才他还是一堆干柴的话,那么此时他已经是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
    他就像是一个战神般睥睨众生,举手投足间便可决定人之生死,那昂然指天的剑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一挥向前,就听“嗷!”阴沉的乌云之间似乎有神兽在嚎叫。
    一声惊雷响彻天际!
    完全由火焰而形成的巨龙从天而降,巨大的龙头张着血盆大口,带着焚尽世间万物的气势席卷而来。
    自古水火无情!想不到剑宫竟有此等夺天地造化的功法。
    硕大的火龙席卷着来自天边的火焰,这样的气势足可毁灭人世。七十二绝剑,果然名不虚传。
    那如同岩浆一般的炙热似乎将空气都一扫而空。
    就这样结束了吗?
    四象结界虽然能阻刀锋剑刃,却挡不住这昊天一怒。
    难道属于昆仑的时代终于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剑宫王朝世世相传!
    我的心空荡荡的,并不是因为面对扑面而来的死亡,而是心愿为了。
    火龙扭曲的身姿在空中飞舞,硕大的龙头几乎与我近在咫尺。
    脸上那种被火焰灼烧的疼痛已然埋没,因为炙热而焦灼的衣襟随风漂泊。
    就在我以为了解的那一刻,一朵淡蓝色的火焰在我的眉心之上缓缓升空,颜色是那样干净,那样的一尘不染。
    就像是一朵出水的莲花一般,在空中不断旋转。
    一边是盘旋九天,焚尽万物的熊熊火龙,另一边是摇摇欲坠,形单影只的淡蓝火焰,如同皓月与孤星,沧海一粟。
    可是在两种火焰接触的一瞬间竟发生了一件另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那原本不可一世,足可吞天的火龙在与蓝色火焰接触的一刹那,竟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无穷无尽的火焰瞬间便被吞噬,而那淡蓝火焰却没有任何变大的痕迹,依旧摇摇欲坠,极为渺小,似乎被稍有不慎都会被风吹灭,只是在那淡蓝色包裹下的白色的焰心处似乎变得更加洁白。
    淡蓝火焰晃了晃,慢悠悠地飞回,渐渐地消失在我的眉心深处。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离奇,不光是场下众人,就连我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易林樵重重地落在地上,看来这一招对他来说消耗实在太大,若不是拄着剑刃,恐怕早已倒地了。
    他大口地喘息着,双鬓几乎因为火焰的炙热烤得微黄,“我败了……”易林樵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几乎在嗓子里就被磨平了,“竟然败给运气!”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点点的悲怆,一点点倔强,这世上有多少如此平凡的人在与命运挣扎。
    我缓缓地走向前,轻轻地将他扶起,道:“易兄的神通,在下佩服,若是他日有缘,定会来剑宫向易兄讨教!”
    这本是一句带着挑战意味的话,可是如今说来却带着诚恳,尊敬,与不甘。
    易林樵的手温暖而干燥,眼神中带着丝丝惊愕,紧接着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嘴角若有若无地挂着一丝笑容,道:“好,荆……荆师弟,他日有缘,再会会你这能一连接我十七剑的人!”
    他的眼神似乎也重新燃气了火焰,对于一个寂寞的人来说,一个称心如意对手无疑是一生之中最好的事,因为一旦有了对手,即使漫漫长夜也会让寂寞的人迸发出兴奋与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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