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到他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青铜鼎内的巨剑仍伫立在熊熊烈火之间,好似已经千年。
    我不懂,为什么我接近这青铜鼎的时候会看见这些幻象,好像里面那个人能够感觉到我的存在,甚至有一部分事是做给我看的,而看这个人的装束就像是诸侯割据的战国时期。
    当我触摸到青铜鼎时,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因为在那一瞬间,仿佛这个空间突然静止了,然后响起“咔咔”几声巨响,就像是镜面破碎一般。
    接着整个空间突然碎成几半,然后强光照进来,映得我睁不开眼……
    几个呼吸后,原本黑暗混沌的空间已经不知去向,我仿佛经历了几个朝代一般,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一片鸟语花香。
    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世界,眼前有山,身旁有水,听到的是嘤嘤鸟语,嗅的是阵阵花香,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
    脚下是一条幽径,被人走了很多次才有的幽径。
    我顺着有幽径走,在竹林深处有一座木屋,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木屋旁的溪水里洗漱,半蹲着身子,绵长乌黑的头发浸在水里,看到我时面露盈盈笑意。
    “荆大哥!”小虞的声音荡漾在我的耳际。
    我不敢相信小虞竟然会在这里,难道这又是幻化出来的环境。
    小虞湿漉的头发贴在白皙的面庞,她的一举一动透着处子的干净。
    “小虞!”我走上前,摸了摸她的面颊,小虞低着头,羞红了脸。
    “荆大哥,快进屋去,饭都做好了。”小虞好像是在等我一样,难道她也来了地宫,只是比我先到了这里。
    可是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我也说不清楚。
    木屋内的布置很简单,用竹子制成的桌椅,一旁的炊具还冒着炊烟,墙上还有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青铜鼎,里面有一把剑在鼎内的烈火中煅烧,旁边有几行小字,像是落款,可是无论如何我也看不清这落款到底写的是什么。
    小虞端上了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锅白饭,然后笑盈盈地看着我。
    “小虞,这幅画是谁画的?”
    “我爹啊!”
    小虞给我盛了一碗白饭,道:“荆大哥,快吃饭吧!”
    “荆大哥,你会画眉吗?”小虞的胳膊拄着下巴,嘟着嘴问我。
    我点点头。
    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小虞的脸。
    小虞的眉是弯弯的,弯弯的眉像柳叶,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那首伤感的古词“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熏笔轻轻地涂在小虞的眉上,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朱唇轻启,吐气如兰,若是说她是一朵干净的百合,可是却多了一分芙蓉出水的清澈,玫瑰待放的娇羞。
    可是在我心里的那份伤感始终挥之不去,就像是总有一天,小虞会彻彻底底的离开我,我们永远无法再见,很难想象思念一个人的痛苦有多难熬,那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心酸恐怕只要经历过得人才懂。
    似乎是看我久久没有回应,小虞缓缓地睁开眼,脸上又露出盈盈笑意,如果说小虞刚才是含苞待放,那么现在便是一朵盛开的花,开在我的心里。
    “荆大哥,你怎么了?”小虞声如黄莺。
    “你,你好美。”
    小虞低着头,害羞的样子让人陶醉。
    若是能与她这样生活下去,夫复何求。
    山里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安逸,和小虞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我梦里渴望拥有的。我们烧菜,煮饭,画眉,洗头,细数脸上生出的皱纹,鬓边长出的白发,我爱她,爱到天荒地老。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木匣里找到了一把剑。
    我从未见过这把剑,也从未见过装着剑的木匣,它就像凭空而来一般。
    这把剑看起来很残破,剑鞘是用布条缝好的,剑柄是一块大概一尺长经过岁月雕刻的黑色枯木,剑身是一条长约四尺的铁条,插在木质的剑柄里,剑刃处还有几道豁口,锋利全无。
    小虞看到我握着这柄剑的时候有些慌张,扔掉手里已经洗好的衣物径直向我而来。
    “荆大哥,你要走吗?”
    走?
    我为什么要走?
    我的心脏仿佛猛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全身的血液好像逆行一般。
    我是谁?
    这里是哪?
    这环境好陌生,黑夜白昼的时间从来没有变过,甚至连一年四季都没有。
    无数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海,我握着这柄残破的剑,一时间不知所措。
    小虞哭着抱着我,嘴里唱着歌谣,好熟悉,可是我想不起来。
    温柔的声音飘在我的耳边,萦绕在整个木屋,时而轻灵,时而忧郁。
    此时此刻我仿佛失忆一般,关于我的所有事都似乎一片空白。
    她叫我荆大哥,那么我就姓荆。
    我叫荆水寒,我到底是哪个荆水寒。
    是昆仑阙的,还是我就是我。
    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却不断撕扯着我,我的头就像炸开一样疼。
    我看到自己在昆仑阙里读书,练剑,打扫,看到师父忧郁的样子,喝着烈酒,舞剑……
    可是另一个我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我记事的时候便孤苦无依,在街上乞讨,吃过垃圾堆里的东西,喝过带土星的脏水,我被福利院收养,后来去茶叶公司做推销员……
    师父死了,在很多年之后因情郁郁而终,他叫古余恨,我这一世最亲的人。后来我学会了昆仑剑经,身为门内弟子的我未经师父允许偷练便是大错,我打算离开昆仑,忘却所修炼的一切。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最后震断了我的心脉,我看着青龙呼啸,缓缓地闭上了眼……
    在那个高楼林立的时代我遇到了人生中最美的女子,可是卑微的我永远身活在黑暗里,像我这样穷破的人怎么配拥有爱情。
    可是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我常常问自己。
    她终究拒绝我,看她脸上不屑的样子好似与我这种人接触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我永远忘不掉她鄙夷的眼神,就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一辆车飞速地向我驶来……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我终于明白,我就是荆水寒,以前的我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缩影,而现在我担负的是整个昆仑的命运。
    剑在我手里不知何时慢慢地变成了虚影,然后在我的眼前渐渐地消失了。
    我推开小虞,道:“你到底是谁?”
    小虞冷笑,那样冰冷的笑容让人心里发寒,然后发出一种夹杂着男女同体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小虞?”
    “做梦的人,梦得太真实就会醒!”我闭上眼,缓缓道:“你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声音都把握的很好,甚至洞悉我的心里,了解我想和她安逸的度过一生,你给我的生活太过安逸,安逸的就像真的一样,可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会烧出这么可口的饭菜!”
    小虞的脸忽然间变得狰狞,散落的长发遮挡着脸颊,一双狭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她的声音极为尖锐,不断地冷笑。
    一双干枯的手有一部分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在白色的衣服下更加的诡异。
    她就是这么笑着,尖锐的声音渐渐地变得凄凉,最后消失在这个空间。
    我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眼前的青山流水,竹林木屋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我的脚下有一条路,石板铺成的甬路,甬路的尽头似乎有光,忽明忽暗。
    只是我想不到的是,甬路的尽头竟然是我最初的地方,昆仑阙。
    伫立在我面前的石门还是想以前那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打破尘封千年的寂寞。
    眼下的景象也依旧如此,放眼望去一排排青砖白玉砌的宫殿屋顶,鳞次栉比,在宫殿顶端有一层薄雾笼罩着,看不清下面的样子。
    我顺着台阶一直走下去,广场上雕像依旧,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和小虞御空而行的时光,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我有了关于这里的记忆。
    昆仑阙里没有黑天白日,浑浑噩噩,这样没有时间的感觉就像是生命如一一般,不知道在哪个呼吸间就会死掉,连征兆都没有。
    我走到祭台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吹得我浑身发凉。
    而后,在这孤寂已久的地方竟亮起了无数双眼睛。
    我看到很多人缓缓地向我走来,这些人背着各式各样的剑,都是插在荒山剑冢上的,他们脸上的怒气像是要把我碎尸万段,而走在最后的人竟是我的师父,古余恨。
    为首的人在离我不到两丈的时候一声暴喝:“孽徒,还不跪下!”
    看来我终究没有逃过命运,偷练本门剑经是死罪。
    我跪在这些人的面前,四象的雕像突然变得狰狞无比,青龙嘶吼,白虎咆哮,朱雀在我头上不断盘旋,玄武随时随地可以取我性命。
    愧疚塞在我的心头,多年来师父的教诲全都堵在我的耳旁,泪水不断留下,无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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