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之澄如同上一世一般,抿唇轻笑道:“听起来倒是不错的。只不过摄政王年纪比朕大上许多,这么多年却仍旧未成亲。若朕有美人在侧,可摄政王却整日独卧寒衾,朕实在于心不忍。不如朕给你指一人赐婚,摄政王觉得如何?”
    底下的大臣们又纷纷点头,炽热的眼光都看向了摄政王。
    摄政王权势滔天,又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般的存在,虽然年纪已有二十又二,略显大了些,但仍旧是不知多少世家贵女的香闺梦里人。
    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不知要喜坏多少人。
    但陆寒却敛着眉眼突然改了口气,“臣以为陛下如今年纪尚小,还是该将心思都放在读书和朝政上,纳妃之事,过一两年再提也不迟。”
    顾之澄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也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虽说摄政王年纪也不小了,但朕以为,还是该找位喜欢的姑娘再谈婚论嫁也不迟。摄政王若哪日有了心上人,朕定立刻颁下圣旨,为你二人赐婚。”
    “那臣便提前谢陛下隆恩了。”陆寒拱手,朝宝殿龙椅上的顾之澄遥遥一揖,脸上几分笑意,却不达眼底。
    只是这君臣二人你来我往,说得极其热闹,旁的大臣是一句也插不上嘴。
    只能看着这明显不想娶亲的两人顺水推舟将这事情就这样遮掩着过去了。
    大臣们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只能捋一捋自个儿胡须,暗叹一声。
    罢了罢了,这等事情也是急不来的。
    等过几日再提便是。
    只是陛下年纪小,没尝过女人滋味,所以不愿纳妃,实乃正常。
    但摄政王如今这个年纪,说他没尝过女人滋味,那大臣们则心思各异,不明白他是否有什么暗疾,所以才一直不愿娶妻......
    顾之澄也看懂了各位大臣眼底的各有心事。
    说实话,她也有些奇怪。
    上一世,她到死也没见陆寒娶妻,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
    甚至,宫廷之中还隐隐有着传闻......说是摄政王喜欢男子所以才一直迟迟不肯娶妻纳妾。
    不过这龙阳之好乃是顾朝上下最鄙夷的,都觉是阴暗龃龉见不得半点光的事儿,更甚者会让人抓了浸猪笼去,所以大伙儿对摄政王的癖好自然是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早朝总算就这么应付着过了。
    顾之澄回了御书房,陆寒很快便也跟着过来了。
    一进御书房里,顾之澄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龙椅,将自个儿昨日还未看完的那戏折子拿出来,看上几眼。
    她近日恰好看到戏中那贵家小姐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出去逛花灯却遇上流寇出来抢东西,正惶惶之时却被闯荡江湖武功甚好的大侠所救。
    几番相处之间,贵家小姐已经暗许了芳心,正要将乌发散落,表明身份与心迹。
    可惜昨日看到精彩处,却被陆寒将这折子拿走了去,还又考校了一番她的书背得如何。
    虽然如今陆寒对她的要求已经一降再降,但她也不能废物得太难看......
    所以昨日这戏折子里的揪心场景让她抓耳挠腮了一整夜,今日早朝之时也有些心思不宁,如今总算能拾起来看,顾之澄就连清澈如洗的眸子都亮了不少。
    只不过她刚坐稳,还没来得及从桌案底下抽出她的戏折子,就被陆寒一堆折子砸了下来。
    “陛下若是有空,合该将这些积压的折子都批了才是。”陆寒面色淡淡的,眉目深幽,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顾之澄小心打量了他一眼,试探问道:“小叔叔可是生朕的气了?”
    不然的话,以陆寒最爱批折子的性格来说,他不会推于她,只会默默将这些折子全批了的......
    陆寒瞳眸深处一点深色,风轻云淡道:“陛下多虑了,臣怎敢生陛下的气?”
    “......”顾之澄杏眼圆圆,眨了一下,小声道:“小叔叔定是生气了,可是怪朕在朝堂之上说要赐婚于你?”
    “陛下惦记臣的婚事,是臣之幸,有何不该?”陆寒垂眸,只是脸色冷淡如冰凿,明显是心里有气的。
    顾之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想起上一世谈起陆寒的婚事来,他的反应比现在还可怕上许多。
    现下,已是算轻的了,所以她也没那么惧怕。
    只是小腿在龙椅上晃了两晃,声音脆脆的道:“小叔叔莫要生气,朕不会强人所难。待你有了心上人,朕再给你赐婚,也算荣宠。”
    陆寒轻笑谢恩,只是他这一笑,却让御书房内仿佛也迎来了料峭春寒,冷了不少。
    顾之澄颤了颤身子,又听到陆寒似幽魂索命般开口道:“陛下,臣的建议也并非是一时兴起。臣那侄女,虽比陛下虚长了一岁,可相貌品行却是一等一的,澄都之中,谁人说起她都要称赞一句的。”
    顾之澄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上一世,陆寒总也喜欢同她说起和他那侄女的婚事,许是那侄女实在太过优秀。
    不过后来,反倒不常提起了。
    顾之澄猜测着,应当是那姑娘嫁人了,陆寒旁的侄女也随着年岁渐长都嫁人了,所以她的耳根子才清净了不少。
    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要被陆寒口中的“侄女”折磨一两年的。
    见陆寒还欲滔滔不绝,顾之澄立刻弯起杏眸开口,说些好听话,“小叔叔的侄女,朕自然知道不会差的,毕竟有小叔叔珠玉在前,既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侄女,定然也继承了小叔叔的好相貌与好品行。”
    陆寒神色稍缓,还欲开口,却望向顾之澄那漆黑纯粹的瞳眸,许多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顺带将他扔给顾之澄的折子也一并带去了他的桌案上。
    御书房中,一时间便只剩下顾之澄翻看戏折子的沙沙声和陆寒批折子的响动声。
    熏香袅袅,清泠自如。
    到了晌午十分,又有内侍省的人拿了贡品清单来御书房通报。
    说是司马摄进献使带着打清州来的贡品一路奔波跋涉,抵达了澄都。
    如今那一大船的金银珠玉,绫罗彩缎、珍禽异兽、江南特产都已入了宫城里的中藏库收储着,只是这贡品清单却要呈上来,给顾之澄过目。
    顾之澄捧着那一长串的贡品清单只粗略看了眼,便放到一旁道:“他倒是有心了,一并都收着吧。”
    反正与她也没什么的关系,都是母后保管着钥匙。
    她的小金库,仍旧不过只那小小的钱袋子罢了。
    陆寒也起了身,将那贡品清单细看了一番,才道:“每年四月清州的封疆大吏都要遣人送来这江心镜与这一大船的贡品,也着实煞费苦心。”
    “是呀......”顾之澄满不在乎地随手翻开了下一页戏折子,随口应道。
    反正再孝敬几年,定有他升官的时候在,这时候多孝敬一些,也能升得快一些。
    陆寒微垂下颌,瞄了一眼那贡品清单,又道:“想必他们也会在澄都过完端午,才回清州。”
    “回禀摄政王,正是。”送贡品清单来的官吏垂着首,在陆寒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陆寒有意无意地掠过还沉迷看戏折子的顾之澄一眼,而后轻声道:“今年澄都中的端午,定也热闹非凡。”
    “可不是嘛。”垂着首的官吏小声应道,“江边彩楼、席棚都已搭了不知多少,绵延数十里,热闹得很呐......!”
    顾之澄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清凌凌的眸子盯着正在说话的两人。
    可陆寒却不再说话,那官吏也立刻识相地鞠躬行礼道:“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
    御书房中重新归于一片静寂。
    陆寒淡淡瞥了顾之澄一眼,沉声道:“陛下继续看吧。”
    而后他甩了甩衣袖,打算回自个儿的位置上继续批折子。
    顾之澄却眼疾手快地从龙椅上下来了,拉住了他的宽袖。
    “小叔叔......”
    陆寒转身回眸,目光一片清然,“陛下还有何事?”
    顾之澄顿了顿,垂眸道:“端午......宫外可是什么光景?”
    陆寒凝了凝神,随口应道:“陛下若是想知道,自个儿出去看看便是了。”
    “那......”顾之澄杏眸泛起了细碎的光芒,“朕可以自个儿出宫?”
    “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陛下最好有人护着出宫,方为上策。”陆寒淡声道。
    “朕带一队侍卫出宫?”顾之澄原本发亮的杏眸里浮起些雾霭,但眸光仍旧奕奕而动着。
    陆寒眉心一皱,摇头道:“若带一队侍卫出宫,未免太过招摇了一些。陛下若是想体会寻常百姓之乐,自然不能暴露自个儿的身份。”
    顾之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陆寒说得没错。
    可这回的端午实在是出宫的最好时机,因为她的母后昨日去了福台山的临德寺祈福,那儿一去一回便是三日的脚程,还要算上在那小住的几日,实打实也要五六日才能回来。
    端午的正日子便是三日后,太后定还没有回宫。
    所以没有太后管着顾之澄,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可是陆寒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丝希望小火苗,好似就要被陆寒这样掐断了。
    陆寒一直屏气凝神着,等着眼前的小东西自个儿想明白,开口求他。
    可等了半天,却见顾之澄苦着一张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寒只好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顾之澄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有了些想法,她仰起脸说道:“小叔叔可还记得十岁那年,你遣来护朕的那个人?朕瞧他的功夫倒是顶不错的,若让他再护朕端午出宫一次......有他一人,定能抵上朕的一队侍卫!”
    “......”陆寒脸色有些莫测,他深深望了顾之澄一眼,淡声道,“陛下的记性倒是好,十岁那年的人与事,竟四年后还记得这般清晰。”
    顾之澄脖子微梗了一下,很快又换上一副团团的小脸,少年音色清润明朗,“那是自然,那是小叔叔对朕的好,点点滴滴朕都记得的。”
    “......”陆寒想,天底下可能再也寻不到这小东西这般嘴甜的人了。
    读书不行,习字不行,性子也不行。
    可说起这卖乖弄俏的话来,却是头一等的。
    可是心里被顾之澄说得舒坦了,陆寒便也不与她计较了。
    只是稍沉默片刻,而后淡声道:“陛下说的那人,近日还有旁的要事处理,所以恐怕臣不能将他借予陛下了。”
    顾之澄假装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只是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的。
    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提,想着若是能和阿九哥哥在端午一块赏玩,定能开心不少。
    但她知晓阿九在忙着追踪闾丘连的行踪,所以也并抱多大的期望。
    陆寒瞥了一眼顾之澄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开口道:“但是臣端午倒是无事,可以陪陛下出宫一观。”
    顾之澄背后起了些凛然入骨的寒意。
    这重活一回的四年来,她同陆寒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左右不过三四回。
    但回回给她留下的印象可都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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