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都不好告诉他。要是老头子晓得这条消息,立马能把小孤村方圆几十里全部围起来,一寸一寸地翻。
    他若抓到沈蔚仁,怎还可能留得他一条命在。
    我既打定主意要自己去找他,就只能够借助张文笙的力量。
    张文笙醉了一夜,听他勤务兵讲,半夜三更还起来吐。
    我几乎一夜没睡着,很担心他酒醒之后反悔。谁想到才五更天光景,就听见集合吹哨。
    不多时有勤务兵叮叮哐哐走进来,非常豪迈地把一个装了洗脸水的铜盆砸在我帐中的架子上,喉音朗朗请我起床:少帅,请洗漱!
    我只觉脸肿眼皮重,左滚右滚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正想吼他两句,这人又叮叮哐哐地拿皮靴砸着地面出去了,居然也没有帮我更衣戴帽的意思。
    等我自己洗了脸整好衣装出了营帐门,看见张文笙已经起来了,就在这帐外等我。
    也不光是他,还有十余马队、一百个步队士兵,统共一百来人,全都衣帽整束,带着武器、背包,排成阵列在门口候我。
    见到我,张文笙抬了抬下巴,这一百多人齐声吼了句“少帅早”,差点儿就把我给惊吓回去了。
    我说这什么情况?
    张文笙顶着同样没睡好的黑眼圈,冲我微微笑道:陪你去小孤村打猎啊。
    打猎倒是个不错的说法,听起来也像一个少帅会去干的事儿。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说:我那个秘书靠不住,万一我们前脚走了,他后脚就去给我爸报信怎么办?
    张文笙笑道:报不了。我的弟兄昨夜把他灌扎实了,现在正死着呢,可能到明天这个时候他也活不过来。
    我呻吟道:既然如此,根本不必趁天还没亮透就把我喊起来吧?我还没吃早饭。
    张文笙根本不跟我争这个事,直接牵了上好鞍鞯的马匹过来,说了句:请少帅上马。
    我一看,又是上次那匹“阿塔思”骟马,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存心整我。看看眼前这笔挺精干的一百多兵都是他训出来的人,我还须倚仗,此时最好还是不要在这帮很把我当个人物兵士面前,同我爸的副官为琐事斤斤计较。
    我只皱了皱眉头,就踩着镫子上了马背。张文笙又递给我一把猎枪背在背上、一张弩枪插在马鞍袋里。
    我骑在马上,看他又递来一簇弩枪用的短箭,想他带这么多兵,自己也是荷枪实弹地跟着,为什么还要给我做这许多准备?没来由便觉得心里发慌,就问他:难道要真打猎?
    张文笙道:有事就顺带剿个匪,什么都没有,你就真打个猎。
    他说得倒是容易,仿佛剿匪也跟下锅蒸馒头一般轻松。我却惴惴,小声与他说道:我上次陪我爸打猎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帮我检查了一下马镫、马鞍,抬眼望着我道:找得到人就找,若找不到,你提两只兔子回来下酒,也不会有人去你爸那里乱说。
    想来他这些安排,恐怕也打算了一整夜。他虽然来路不正、心思深重,办事一向来都是稳妥的,他自来了这里以后,也从没真的害过我。
    我心里想着,这事他心里更有谱,我还是要听他的。
    临开拔前,我把武器都理好,特地试了试弩枪。这时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专事驱马与张文笙并辔,问他道:那边真的有许多匪?
    张文笙道:出了这个大营,外面莽莽辽原,这些山民、集镇、村户、住家,个个都恨不得把你曹少帅当兔子围着逮。多带两支枪,心里不发慌。
    我说:要是真的出来匪了我怎么办?
    你护好你自己,不要贪功,莫管我们。张文笙说。
    第32章乱世刀兵惊野老,刹那弹丸击骁
    八、
    于是领兵上路。
    翻过九里山往小孤村也有几十里,这一路踩的都是石头,显然比上次去敬安探望佟小姐的时候要颠簸。但有平地,都是苞米田。
    苞米刚熟,大多已经收割了,满田里的光杆子仍然树立,都有一人多高,骑在马上远望去绿森森看不到边际,有点瘆得慌,说不好里面有没有藏着人。
    因此我们行军很急,在途中也不多做停留,仅在天亮后才停下吃了点馒头、肉干。我没受过这种罪,感觉自己就像枯了的苞米秆,直是要东倒西歪。
    可我往旁边瞧,看见张文笙目不斜视,一脸的警戒,他人在马上腰杆子都挺得笔直,尽管睡得不好,他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颓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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