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夜穆苍离去之后,柳玉兰便一夜未眠,她坐在窗边,痴痴地望着外面,直到月落日升,直到宾客盈门,直到风波涌动。
    她就那么一直坐着,像是泥塑的菩萨,整日高坐莲台,却从没有人来烧香许愿。
    不知何时,府院中躁动不息地喧嚣消散,偌大的姚府突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她笑了,自从振儿降生之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站起来,换上了喜爱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地描眉画鬓,擦脂粉,涂红唇,像是即将出嫁的新娘,连眉角都洋溢着欢喜。
    装扮之后,她在已经落满灰尘地书桌上,铺开了一张宣纸,以镇纸压好,取了一块上等徽墨,开始慢慢研磨起来。
    当年她刚入姚府之时,姚景琦对她极为疼爱,知道她喜爱书墨,不惜重金买了徽镇出产的徽墨,耗费了无数金银。
    黑金城的由来,便始于位于其管辖范围之中的徽镇,故而徽墨又称“黑金”!
    直到振儿降生,本以为是件天大喜事,谁曾想,姚景琦对小儿子不闻不问,反而将全部身心都倾注到了大儿子姚元天的身上。
    对此,她并未有怨言,依旧安静地生活,尽心尽力抚养振儿长大,教育他不得违逆父兄,将来长大辅佐兄长治理姚府。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听赵管家说,那人叫姚戈,姚府的远亲,不知从哪搭上了姚元天,成为其得力心腹!
    正是这个姚戈,为了讨好姚元天,挖空心思想出了阴毒的主意,竟然要把振儿送去五百里外的陷云窟作为交换,她忍无可忍,找到了姚景琦。
    可换来的,却是自己被囚禁,迎来威胁儿子,最后眼睁睁看着振儿离开了姚府,从此再无音讯,而她再也没有见过姚景琦,再也没有动过书墨。
    想来此时,振儿应该已经得救了吧?他的那位好朋友,看着就像是有本事的人,振儿跟着他,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说不定也能弄个城主当当!
    胡思乱想着,柳玉兰发现墨已研好,提起笔,感觉手已经有些生疏,稍稍适应几下,蘸足了墨汁,在宣纸上用心写了起来。
    “昨日辛夷开,今朝辛夷落。辛夷花房高刺天,却共芙蓉乱红萼。”
    一边写着,她嘴里开始哼起小曲,那是她小时候,常常坐在家中院里的玉兰树下,跟着母亲一同唱的辛夷花曲。
    她越写越快,笔锋流转,秀丽颀长,风姿翩翩,却又温柔婉转,含蓄多情,字如其人,所言非虚。
    不多时,她便将一首完整地辛夷花曲落在了纸上,字里行间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绚烂优雅,款款大方。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她低声念了最后两句,将早已准备好的白绫穿过房梁,打好扣结,轻轻踹翻了脚下的绣墩,窒息感充斥着脑海,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少女,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背靠着盛开的玉兰花,正清声唱着小曲,清脆甜美的声音,吸引了路过的俊朗青年,他走进了小院,她却没能走出他的心。
    “在下姚景琦,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柳玉兰,小名辛夷。”
    当姚元振撞开房门时,如遭雷击,当场呆立,泪水狂涌而出,顺着脸颊落下,悄无声息,他缓缓跪在地上,用力捶着胸口,像个哑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尽管已经预料到结果,可穆苍站在门外,望着悬在半空中的柳玉兰,却迟迟不敢迈入半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看着痛苦地几欲昏厥的姚元振,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地冲动,想要掉头回穆城,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行,只要能够看到那道身影,他才觉得安稳,才觉得自己有个家。
    整个姚府已经被一道巨大的剑痕斩成两半,而在剑痕的中心,一只猴子蹒跚走过,捡起地上的长棍,比量了几下,发出欢快地声音。
    不论是陷云窟主,还是姚府管家,都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了。
    “焜黄”剑中,蕴养了穆清扬参悟星河剑诀多年的剑意,被穆苍激发之后,以锋利无匹著称的剑意瞬间掠过,赵培盛的身体如同豆腐,被撕成粉碎,连同一起遭殃的,还有潜藏在一边想要渔翁得利的姚戈。
    而这一剑,不但抽走了穆苍全身的灵力,也引起了南樵镇里一名正在寻人的男子的注意。
    “这剑意,清扬大人来了?”
    “姚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过悲伤。”
    穆苍劝道,他赶到后院的时候,姚元振只剩下一口气,单纯依靠着灵根死死支撑着,若是他晚来一会,恐怕姚元振的灵根真的会被活活抽出来!
    “我知道,我娘为什么这么做,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经过陷云窟里暗无天日的折磨,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齐心协力,将柳玉兰放了下来,姚元振执意将她背在背上,小心翼翼收起桌上墨迹已干的宣纸,揣在怀中,往门外走去。
    “吱吱吱!”
    小白扛着长棍来到穆苍脚下,指了指挂在棍子一头的东西,露出大白牙炫耀着,连身上的伤势都不在乎了。
    “唉!家门不幸啊!”
    穆苍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两坛足有十斤重的酒坛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黑金城外,将柳玉兰下葬之后,姚元振想了想,摘下了从不离身的玉佩,那是他降生后,专门定制的生辰玉牌,上面刻着姓名生辰,另一块则在姚元天的身上。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姚元振,也只是姚元振,没有过去,了无牵挂。”
    穆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与他商议道:“我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跟着我,反倒耽误了你的修行。”
    “这份地图给你,你带着它,按照上面给的路线,去雍城,找灵溪九姓的王家长孙,王守明,他会接待你的!”
    姚元振点了点头,接过地图,突然跪在穆苍面前,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吓得穆苍一把把他拽起来,生怕他悲伤过度,失了理智。
    “你疯了?这是干什么?”
    “这是替我娘嗑的,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这么做的。”
    “至于我,还记得当初穆城分别之时的豪言壮志吗?”
    穆苍眼中一亮,兴奋地点了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举火烧天的造型,一如当年分别时一样,口中大喊:“兄弟有难,拿命来换!”
    “咕嘟!”
    小白端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看两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两个白痴,一脸地鄙视,这他妈到底谁是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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