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宗想了一下,提起刀,往外去了。
    胡十一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安排,只好带了自己的人跟上。
    临出军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才几回啊,怎么就跟习惯了似的,又要去伺候金娇娇一行了?
    尽管深山连续来了几趟大队人马,山道却并没有过度踩踏的痕迹。
    山宗打马入山时特地看了一遍,有些没想到,长孙家这几次进山,倒像是很熟悉一样,可这幽州他们应当是没有来过的。
    山里已经有了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在马上就看到长孙信带来的人浩浩荡荡地直往望蓟山去了,确如胡十一所言,都带着器具,像是要来就地挖山。
    直到过了当日那道泥潭,山宗勒住马,视线扫了一圈,忽而顿住,看见了女人迎风而立的身影。
    她还是来了。他笑一下,忽就明白指名叫他来的是谁了,心照不宣。
    神容站着,紫瑞正在为她解下披风,她朝山道处望去,就见到了那提刀立马的男人。
    “好了?”她催。
    “是。”紫瑞麻利收好披风退开。
    神容朝那头走去。
    山宗正好下马,一转头就看到了她。
    “这回倒舍得自己来了?”她又穿上了胡衣,束着窄窄的袖口,收着纤细的腰肢,亭亭站在他跟前。
    “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掉进了泥潭里。”山宗目光扫过她身上,抛开马缰:“别到时候救不过来。”
    “小瞧我……”神容嘀咕,心想有她在,那几个地方早就避开了。却又忽然问:“他们若真掉进去了,你要怎么救?”说着有意无意瞄了眼他腰带。
    山宗看到她眼神,提起唇角:“该怎么救怎么救。”
    都是男子,怎么救都行,她当都是对她那样的?竟有些好笑她在想些什么了。
    “听说令兄有事问我。”他开门见山。
    神容说:“是我有事问你。”
    山宗抱刀臂中,早猜到了,也就不意外:“问。”
    神容指了个方向:“那些泥潭不是天生的,是不是原本那一带就很湿软?”
    “嗯。”正因如此才会用作陷阱。山宗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猜呢?”她睁大眼看着他,一张脸在山风里艳艳生辉。
    山宗多看她一眼,转开眼,哪有那个闲心:“以后要问这些就去问张威。”
    “我偏就想问你。”
    他掀了掀眼,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弄笑了。
    待再看过去时,却见她已在跟前轻轻走动起来,似在沉思什么,胡衣的衣角被她捏在手指里,一下一下地轻捻着。
    不多时,她又看到他脸上来:“你等等。”说完自他跟前过去了。
    山宗看着她过去,随即手就扯上了缰绳。
    叫他等等,等她回来干什么?
    “崇君!”忽有人叫他。
    远处有慢马徐徐下了山道,赵进镰带着一行随从过来了。
    他下马近前,大约是看出山宗想走,拦了一下:“寻矿是大事,你我都得帮衬着,否则我可无法向上头交代。”
    山宗指了一下前头守着的张威和胡十一:“我这还不算帮衬?”
    赵进镰在他跟前低语几句。
    前日赵国公府来了封书信至幽州官署,关切了一下幽州民生,临了却问了幽州山势是否太平。他便有数,是点拨他多帮着寻矿大事。
    “我打算去信赵国公,告知有你在此镇守,料想可叫他安心。”赵进镰道。
    山宗把玩着刀柄:“我劝你最好别说。”
    赵进镰一愣,刚要问为何,随即就想起之前长孙信当众说他眼神不好的事了。
    他心里一回味,怕是二人有过节,背后生汗,心想还好尚未下笔。
    “你这脾气也该改一改。”赵进镰叹气,直觉是山宗年轻气盛时惹下的麻烦,谁叫他本身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说完朝身后摆摆手,带来的随从们往里去给长孙信的人送茶水热汤去了。
    “你们之间须缓一缓,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是一方镇军之首,往后还要不要往上爬了?”赵进镰又叹,直摇头。
    山宗竟笑出声来了,他还真没想过往上爬。
    “你笑什么?”赵进镰奇怪。
    “没什么。”
    “算了,明日你到刺史府来。”赵进镰说罢提着官袍,深一脚浅一脚地亲自往里去找长孙信了。
    山宗本已想走,忽而想起了上次的情形,想想又停步看了一眼神容,继而双眼一眯,抱起双臂。
    她依然是领头的那个。
    神容远远看了一眼前方的泥潭,又看了看眼前山岭。
    幽州地处北方,山岭错落,就连里面地貌也千变万化,居然还会有这样一片湿软的地带。
    长孙信走过来问:“如何?”
    “只探地风肯定不够了,”她说:“得钻地风才行。”
    长孙信点头,转头叫人来。
    东来当先过来,护卫们皆是利落打扮,手里都拿着他们来时带的器具,山铲铁锹,都由上好精铁打造,这还是用他们以往找出的铁矿造的。
    钻地风便是叫人挖地三尺往下深探,但一定要挖对地方,才可能收效。
    神容取出书卷又看一遍,收起来说:“跟着我。”
    她顺着泥潭方向缓步慢行,慢慢计算着距离,站定后说:“在此处掘三尺,一路往这望蓟山山眼走,至那山东角的河边,河岸往下再掘三尺,有任何东西露出来,都要来报。”
    东来称是,众人立即动手。
    长孙信上前来替她挡了挡灰尘:“这风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钻出来的,你定了方位就好,莫在这里受累。”
    正好远远看见赵进镰找来了,神容便沿原路返回,想起她方才还叫那男人等着呢。
    临走时长孙信已上前招呼,她听见赵进镰隐约的话语:“明日我府上设宴,请二位赏光露面……”
    山宗在这头看到此时,察觉自己看得实在有些久了。
    但神容已经翩翩然走到面前:“我还以为你不等了呢。”
    他问:“等谁?”
    她故意瞄瞄左右:“这里还有别人?”
    山宗脸上忽然露了流里流气的笑,也不说话。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
    譬如此时。
    神容没等到他言语,只看到他笑,心想笑什么笑,一脸坏相。
    第十一章
    山宗这个人,不止坏相,有时行事也叫人摸不准路数。
    他笑着笑着,忽然指一下天说:“劝你们早点走,晚上山里不太平。”
    神容稍稍一怔,往忙碌着的东来等人看去。
    寻矿通常用探地风就够了,钻地风不常用,可一旦用了,少不得得要耗上几天,毕竟不是大开大合地掘,需要小心。
    今日他们的人来了便是准备要在这山里留上几日的。
    神容随之回味过来,他这么清楚,想必是早就看着了。
    可等她回头,就只有马蹄阵阵,男人战马如风,穿山似电,说走就走。
    她看向那头守着的两人。
    胡十一和张威已瞧见山宗跨马离去,两个人还感慨了一下:今日头儿在这儿留得够久啊。
    转眼神容就到了跟前。
    她问:“这山里晚上不太平?”
    胡十一莫名其妙:“什么不太平?”
    神容知道张威老实,直接问他:“你说。”
    张威道:“除非关外的能潜进来,但咱们防卫严密,来了也不惧。”
    神容心道果然,就知道姓山的是故意的。
    她扭头就走了。
    胡十一和张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钻地风左右都是要等,长孙信也急不得。
    赶在城门落下之前,他将山中全权交给了东来,护着神容回城。
    因着赵国公来信,赵进镰分外尽心,特地慰问了一番不说,还一路与二人同行至官舍。
    在大门外作别时,他又提起在山中说过的话:“明日府上设宴我也请了山使,侍郎是温雅之人,应当不会介意,就当给我个薄面,一定要出席。”
    神容刚走入府门,听到这话停下来回头看。
    长孙信正朝她看,可见也有些诧异。
    她想了想,冲哥哥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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