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不见悲喜,冷静的不正常。阴神玉女看过去,仿佛方才看到的两行清泪乃是她生出的错觉,而她周身的气息自那尊主来过后就变了,透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死寂。
    饮溪轻轻一敲栏杆,出声问道:“请问二位,方才那个可是魔帝?”
    这一出声,清灵清脆,如闻仙乐令人惊艳。
    两个魔将先是发愣,愣过后边看过来,对上饮溪这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神情略显怪异。
    “适才是你在说话?”她这一路上都不曾开口说过话。
    饮溪轻轻点头。
    忽闻两声沉重雄浑的低吼,那音波传来,震得人胸口不适。紧接着黑暗中走出一只鵺兽,身形高大威猛,貌似凡间虎兽,毛发极长,通身黝黑,尾巴似凤尾,头顶一对利角,最为打眼的还是那一双眼,与鸟类双眸极为相似,暗金色,炯炯有神,幽深冰冷。
    此刻它缓步走来,直直往饮溪的方向走,四蹄落在地上,不曾发出丁点儿声音。
    那眼神,闪烁着盯上猎物的兴奋。
    饮溪一动不动,毫无畏惧的与它对视。
    两个魔将见了鵺,登时清醒几分:“遭了,怎么有鵺进来?”
    鵺乃魔族凶兽,生性极为凶残,万年来不受驯服,只听魔帝号令,便是寻常魔族之人见了也要远避三分。
    红角坐在一旁不敢动,不知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听得它喉间发出噜噜的沉响,这意味着它察觉到威胁。
    饮溪就这么冷眼看着,看着那凶兽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隔着粗壮的栏杆,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它目光在饮溪的脸上来回打转,紧接着又凑近,仿佛在仔细闻她身上的味道。身后阴神玉女小声道:“你离它远些。”
    这东西古怪的很,谁知会不会突然暴起发狂。
    饮溪恍若没听到,仍旧保持着那姿势,她身上有血,各种各样的血,应当是那血迷惑了它的嗅觉。
    它起码嗅了一刻钟,这一刻钟的功夫里连带着那两个魔将也不敢动弹。
    谁知它突然吼一声,紧接着又靠近栏杆,伸出舌头使劲舔了舔饮溪的侧脸,然后就这么卧在栏杆旁,舒服的找了个姿势,闭上眼不动了。
    此举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两个魔将,这一下酒也彻底醒了。
    *
    “尊主又去找那上神了?”
    宫殿外,两个侍从站在一处小声交谈。
    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又去了,自从天界回来便一直在里面,约摸着今日也不会出来了。”
    他愁绪满满,抱着一个书卷:“这东西要何时交进去?”
    如今在大殿伺候的,都知晓魔帝抢了这女仙回来是给自己找气受,好吃好喝供着,回回里出来却阴着脸,哪里像度过春风的模样?
    这时候去寻魔帝,简直是嫌活的太久!
    那人砸了咂嘴:“这也无法,我方才瞧见另一位回来了,不如去那边试试?”
    这东西耽误不得,虽说那一位近日里也不见心情愉悦,可他万年来都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侍从想了想,抱着那皮卷又往另一处宫殿走去。
    封戎就站在屋中窗户前,那窗户台上摆着一盆极不起眼的花,他盯着那花,半晌不动。
    侍从硬着头皮上前:“尊主,这是此次带回来的神仙名录。”
    寂静中听他低声回应:“放下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见面,真的。
    最近接连出错,昨天明明记得在作话写了晚更,还给评论的小伙伴理直气壮说作话写了,结果没写,就很尴尬quq你们就装作不知道,给我留一点面子,然后明天还是六点_(:3」∠)_最近能加更加更,因为感觉二十号也写不完的亚子。
    ps.鵺兽是我编的
    第115章
    这花儿长得比之前好了,封戎每日以灵力浇灌, 得了这些灵力, 它更是迎风招展, 开的极好。近日里他的注意基本都在这花儿上,见了花儿, 好像就能见到她。
    也不知就这么看了多久,他回身, 扫到桌上方才送来的皮卷,顿了一顿,本已掠过了桌子, 又返回去,拾起那皮卷看。
    拢共十几行字, 写的清清楚楚,仙职名号, 无一不在列。
    赫褚与抱素之事已不是一日两日,早就听闻他爱上一个仙,爱归爱,倒没有爱到忘记原则与底线,终归还是领兵打上了天界。
    然这一颗心终究是狠不下来, 若是果真狠下来,天帝早已是囊中之物, 如今竟然选择掳来几个神仙与天界谈条件。分明是有更简单的办法,终是不肯彻底寒了她的心,这一回已是做出了巨大的退让。
    许是百年前, 又许是几十年前,犹记得那一日赫褚去山中找他喝酒,那日他尤为高兴,面上笑意始终不曾下去,双眸亮若星辰。
    封戎没有问他高兴的原因,只是默默陪着他喝,喝够了,二人便坐在山头上看漫天的星辰。
    夜风扫过,酒气熏然,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
    彼时他是如何回应的?
    他当时不屑轻笑,只当听了件趣事,并不放在眼中。天生地养的龙,生来主宰万物,这已是天赐的无上荣耀,如何还能得到那世人口中可叫人生,也可叫人死的爱?
    封戎不信,他生来性情寡淡,不爱任何一个人。
    直到后来他自己也爱上一个人,自己也尝过了那情爱滋味,方知原来酸甜苦辣是这等味道,原来将一个人捧在心上是这样的心情。
    可以泽陂万物,也可毁天灭地。
    皮卷上的名字封戎并没有一个一个看过去,扫一眼,倒是有几个眼熟的仙,可也仅是眼熟,如今他没有心思看这些。
    放下那皮卷又不由自嘲一笑,看了又如何?他念了那么久饮溪,他放在心尖上的名字,兴许都不是她的真名。
    *
    饮溪在牢房之内住了两日,看守的两个魔将官职不大,话却不少,成日里守在外面不是吃酒便是闲聊,言行皆憨,好在并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虽则她几人是战俘,却并未苛待。
    至于那只鵺,仿佛是与饮溪看对了眼缘,成日里没事就来这里转转,默默望着她,偶尔吼一嗓子,因这只鵺,红角与黑角此后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饮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从那日见到封戎的那一面起,思绪就被封印了起来,感受不到悲喜,理不出头绪,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当时是自己错看了,转过头来又知晓并没有错看,那就是他。
    她当真是很想他的,她只穿过一次婚服,还不曾给他看过,怎么也忘不了那日飞上云端的雀跃,流光溢彩铺满心底,连空气都是甜的。
    分明就要成婚了,分明就要修成正果了,饮溪就是不明白,为何偏巧是在这种时候发生了这些事?
    凡人的姻缘由神仙定,那神仙的姻缘又由谁来定?莫非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莫非从一开始,他们二人就是不应当在一起的?
    前些时日在天庭,闭目就是他的身影,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思念过后便是恨,恨自己没有能力将魔族击退,恨自己不能立刻将事情解决,回凡间去寻他,然后这一回再不隐瞒。
    仙生这么长,看淡了红尘纷扰,远离了七情六欲,爱上一个人并不容易。
    先前没有遇到过这么严重的事,严重到一个不慎便是灭族,她并非是不知晓的自己头上顶着多少压力,还是将所有事都默默揽在自己身上。
    饮溪做了万年上神,听人喊了自己万年初羲娘娘,旁人不说,可她心里头知晓,这地位并非是白来的。
    是以这种艰难的时刻,她发觉自己格外思念兄长与他,只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他。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人告诉她爱要变成恨,她该怎么办。
    ……
    这样的日子到了第三日,牢狱里来了一个人,身形壮硕高大,眼睛如铜铃,鼻如山,手掌如蒲扇,面上便是一股煞气。红角与黑角称他蒲将军。
    蒲将军来的第一日,下令给所有被掳的神仙上了锁。
    红角听到这命令时愣了一下,讪笑道:“将军,尊主并无此令,这些个神仙都受了伤,我魔族人并非是那等趁人之危的小人,若伤势严重了,出了差错许是不好与天庭做交换。”
    那蒲将军冷着脸:“仙族屠戮我魔族人无数,不过是几个俘虏,养了这几日已是仁至义尽,莫非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将军,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你胆敢违抗军令?!”
    红角再没说什么了,没过一会儿,抬了几幅枷锁进来,将饮溪等人一一锁在了墙壁上。
    饮溪原本还能趺坐休养,那日进了牢房,捆仙锁便被收去了,战场上留下的伤痕也在逐渐好起来。
    可这枷锁不知附着着什么术法,越挣扎便越收紧,碰到皮肤便如挨了电打,不一会儿就火烧火燎的疼。倘使用术法去抵御,它便成倍还回来。
    红角对几个女仙生了恻隐之心,绑的松,饮溪与阴神玉女都没有说什么,那小妃子也咬着牙忍下了。
    没过一会儿,将军入内,这昏暗的内室终于燃起了几簇壁火,暖光照耀下,饮溪瞧着他的脸。
    那蒲将军眼底满满的阴郁,目光从她三人身上一一掠过,仿佛是恨极了,上前几步,嘴唇蠕动低声快速念了一段诀,那枷锁立时便收紧。
    饮溪这才看到,他左手的手腕口血肉模糊,整只手掌都没了,光秃秃只剩一个手腕,伤口甚至没有好,只是浅浅止住了血,瞧着分外唬人。
    痛意不一会儿就蔓上来了,当真是不好受,饮溪打起精神,努力站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妃子额头已是冷汗涔涔,然后便再也忍不住了,低吟声不住的从嘴边冒出来。
    蒲将军看她一眼,忽然便阴阴发笑,手一伸,完好的右手上便多出了一条鞭子,细细一根,其貌不扬。
    红角脸色一变:“将军,这不好吧。”
    他耷拉着一张脸,神情很不好,冷声开口:“依本将军看,早该使些手段!尊主不是要天帝的下落?这群神仙岂能不知?若是问出了口,还用这般大费周章?!”
    “可是……此事小人做不了主。”红角仍是怕,此事他当真做不了主,先前便说是要拿这些神仙换天帝一面的,若是严刑拷打出问题来,天界岂能罢休?他的将军什么都没有说,若是到时候怪罪下来,他们最是跑不了!
    听闻这蒲将军前些时日惹怒了尊主,是被贬谪下来看守牢狱的,一来便直直往关押神仙的地方走,甚至要用这等拷打犯人的手段对待这几个女仙。
    说到底尊他一声将军,又并非是他二人顶头上峰,因此受牵连不好。
    蒲将军眼睛一瞪:“若出了事有我担着,你们怕什么?!”
    说着便一甩鞭子,准准抽到了小妃子身上,只听那边立时发出一声惨叫。
    他是看准了这一位最最挨不住疼痛,最好拿捏,是以看准了她打。
    几鞭子下去,连叫声都小了。
    饮溪终归是不能坐视不理,她眉间紧蹙,正欲开口,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嘶吼。
    那只鵺踏着步子进来,几个飞跃,挡在了饮溪身前,压低了身子,金眸不善的盯着那将军。
    鵺这东西凶狠,上古凶兽,若论起来蒲将军并不能打得过,是以一看它做出了攻击的姿态,便有几分收敛。
    蒲将军不知它是什么意思,谨慎的与它对视,过一会儿见它没有攻击之意,那鞭子又扬了起来,谁知这一姿势刚起,那鵺兽忽然便扑上来,前蹄死死将他压在身上,一张口,咬上了他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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