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仁的葬礼办了三天,席成流水,吊者无数。在这纷纷扰扰之后,死者终于入土为安。下葬的所在,是距离温家堡一处不远的墓地。温家堡的历代堡主死后都会葬在这里!温行仁自然也不例外!
    葬礼过后,温小姐便每日守在她父亲的坟前,始终不曾离开过步。对此,白沐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劝慰,仅仅是守护在对方的身旁,保护她的安全。
    不过,他这般做法虽然稳妥,却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在无形当中,损害了温小姐的闺誉。近几天来,堡内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温小姐在守丧期间,与情郎卿卿我我,不知羞耻,不守孝道。至于,传言中的情郎是何人,不用猜也知道说得是白沐。更有甚者说,白沐此来温家堡,本就不是为了生意,其目的便是为了追求温合韵!可不巧的是,温行仁却此时过世,这才未能如愿。
    对于这样的传言,白沐也是无可奈何。在心怀愧疚的同时,也暗自有些乐见其成。因为,有了这些流言,温家堡内的族人,就会对温小姐产生偏见。而这样的偏见,对于稍后的计划会有相当的推动。当然,这样的心思,白沐是不会说与温小姐的。毕竟,这种事情对于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韵事,可对女子而言却是另一番滋味。
    白沐看着守在坟前的温小姐,心中也升起了些许同情。在他看来,女人天生就应该被人疼爱!更何况,是一名姿容秀丽的戴孝佳人。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不能给这女子任何的安慰。因为,这女子并不属于自己。
    白沐行事向来严谨,除去未曾想到,但凡能够预料之事,都会事先预留后手。一般来说,女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最需要安慰,最需要依靠。而在这种时候,谁能给她安慰,给她依靠,便会轻易对此人打开心扉。这番道理,白沐自然清楚!可他也明白,温小姐所能依靠之人绝对不会是自己,也更加不能是自己。
    正因如此,在温行仁下葬之后,他虽能感受对方的悲痛,却从来都不曾出言安慰,一句都没有!仅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保护在侧。
    时至正午,堡内的下人给温小姐与白沐送来饭食。那下人将饭食放下后也不多言,便告退离去。
    白沐取过食盒,打开后看了看里面的饭食,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认过没有问题。这才来到温小姐身边,轻声唤道:“眼下已至晌午!想必小姐也饿了!先用饭吧!”
    温小姐听到白沐唤自己用饭,却黯然地叹了口气,摇头回道:“我不饿!白公子若是饿了,自便就是!”
    白沐见她如此,心下暗感无奈,却也没有出言再劝。而是自顾退到一旁,取出食盒里面的饭菜,大口地吃了起来。不过,他这饭才刚刚吃到一半,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并朝向这边飞速地逼近。从那轻微的脚步声和急速的破空声不难判断,来人的轻功相当了得。
    白沐听到那声响,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自顾自地用着饭食。因为,他已经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对方所用的轻功与自己系出同源。这种轻功脱胎于随风纵,名唤踢云步。虽然算不得独门绝技,可会用者却是不多。在眼下此地,出现一名会用这门功夫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是云正安。
    白沐察觉到那脚步声已停了下来,随即抬眼观瞧,只见风风尘仆仆的阿狗已在眨眼之间奔到了近前。
    阿狗站定脚步,扫了眼白沐,却没有理他,而是率先朝着温小姐施了一礼,回禀道:“小姐!我回来了!”
    温小姐闻声,扭头望向阿狗,轻声问道:“嗯!你辛苦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狗听其询问,连忙回道:“依照计划,事情办得相当顺利!”说话间,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叠银票,双手捧到温小姐面前,躬身道:“依照货物的价格折算,共计十五万两!这是银票,请小姐过目!”
    温小姐看着阿狗手中的银票,沉默了半晌,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扫向了一旁的白沐。“哦?真没想到,结算银款竟能如此顺利?”
    阿狗感受到温小姐的目光,出言解释道:“在动身之前,润泽用飞鸽传书,给我们在钱庄的朋友送了消息!对方了解过情况,便事先准备了银票!这才会如此顺利!”
    其实,白沐会如此安排,也为了取信于温小姐,不希望彼此之间产生猜忌。
    温小姐对白沐的安排自然明白,心下也生出了几分感激。不过,这份感激她却隐藏在了心底,没有做出任何的表露。“银票可曾验过?”
    阿狗回道:“验过了!没有问题!”
    温小姐见此,想了想道:“如此就好!银票你先收着!由你保管,比放在我这安全!”
    此时,白沐已经填饱了肚子,将碗筷放回了食盒,站起身来,朝着阿狗道:“你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向我复述一遍。我需要复盘此事,确认没有疏漏。”
    阿狗听闻此言,朝其应道:“好!”随即,便开始回忆起脑中的细节,边想边道:“那天夜里,我们出了温家堡一路向东。经过虎丘镇时,在镇上歇了歇脚。随后又走了两天,途经盂兰县,在城里住了一晚。我趁没人注意,去了一趟广来钱庄,见了钱庄的管事。那管事受了元宗的嘱托,与我确认过身份,便给了这十五万两。在约定过动手的时机后,我悄悄地潜回了客栈。过程相当顺利,没有出现纰漏!”
    白沐听到这里,不由点点头道:“嗯!他韩元宗办事还算靠谱!看来,今年回京,我得好好登门,谢他一谢了!”
    阿狗没理白沐的调侃,继续说道:“次日,我们离开了客栈,继续上路。在众人用餐时,我找了个机会,在饮水中下了蒙汗药,将随行的一众护卫全部放倒。等元宗的伙计赶来时,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直接就拉走了货物!”话至此处,他的语速也舒缓了下来。“为了确保不引起怀疑,他们撤走时还抓了一名被迷晕的护卫。如此一来,所有的疑点都会落到此人的身上!没人会怀疑,是我在水中动了手脚。事发后,我们在盂兰县报了官。大部分人都留守在原地,我则与几个轻功不错的伙计回转温家堡传信。不过,我仗着脚力出色,比其他人走得快些,这才能提前回来!”
    白沐听完阿狗所言,思索了片刻,复又朝其问道:“被抓走的是谁?”
    阿狗看他问得详细,便也不耐其烦道:“被抓的是温齐!就是我们预先备案的三人之一!”
    白沐听到这里,对整件事情还算满意。“嗯!这就好!此人既没有家小,又是温二老爷的手下!似这般不明不白地失踪,我们能避免很多麻烦。”
    温小姐盯着白沐,言辞中有些怅然,感慨道:“哎!虽然少了些麻烦,可他毕竟是温家的下人!如此枉死,我这心中实在愧疚......”说着说着,她却不知怎地,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沐见她有些伤感,情绪也不是很好,朝其道:“有些的事情没有办法!我们并非圣人,活着已是不易,取舍也无可避免!眼下这般,是我们取舍别人!若不如此,将会是别人取舍你我!”
    温小姐听了白沐这话,却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些痛恨起自己。她不清楚,是痛恨自己的无能软弱,还是痛恨自己的凉薄冷漠。竟能为了一己私心,轻易地抉择他人的生死!
    正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朝向这边赶来。
    白沐听到那脚步声响,扭头扫了眼身旁的阿狗,轻声叹道:“哈!他们来得倒是挺快!当真是迫不及待!”
    阿狗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冷哼道:“哼!一群败类!”
    这时,温二老爷与温三老爷已带领着十余名族中家老赶至到近前。
    温二老爷刚一站定脚步,就大声地朝着温小姐质问道:“合韵!我听说,这次押运出堡的货物被人劫了?此事可当真?”
    温合韵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想要借题发挥,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慌乱。因为,这一切都已在预料之中。“嗯!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想派人追查此事!”
    温二老爷扭头看了看白沐,冷哼了一声道:“当初,你与这小子私立契书,我便感觉到此事不妥!发货时,更加没有知会我等!如此草率行事,怎能不出问题!”
    温小姐听到对方责怪自己,却是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二叔此言差矣!这温家堡内的生意,向来都是我与父亲着手打理,何来私定契约之说?至于,发货一事也是同样!何时发货,如何发货,并非二叔的分内!为何要知会二叔?”听其言辞,丝毫不见退让之意。
    温二老爷见温合韵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下微感吃惊。他实在想不明白,以当前的局面,自己这侄女如何这般有恃无恐!
    他脸上的颜色瞬间挂上了寒霜,沉声喝道:“好!你说此事,我无权插手!可你要清楚,那些被劫的货物都是温家的财产!我作为温家堡的族老,替族人过问此事,亦是理所当然!并无半分的僭越!”
    随行的族老们听他说至此处,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对呀!丫头不要多想!我们作为族老,有权知道此事的详情!这没什么不妥!”
    “就是!大家都是族人,何必隐瞒我等!”
    “正是如此!即是族中的生意,我等皆为温家族人,怎好这般行事?”
    温小姐看到众人针对自己,眸中闪过了一阵冷芒。“这件事情,本就是寻常的生意买卖!若不出意外,便也相安无事!如今出了意外,诸位不想着解决问题,却来此质问于我。敢问是何居心?”她这番说辞,乃是依照事先的安排,有意夹枪带棒,欲将话题谈崩。
    温二老爷听她有推脱之意,脸上的神情又难看了几分,怒声问道:“哦?如此说来,你是不承认此事自己有过失咯?”
    温小姐直视着温二老爷,针锋相对道:“正是!这件事情,我本就没有做错!一樁生意,赚了钱族中上下都能受益!可若出了问题,如何能将所有的责任都归罪于我!这次的生意,本就没有不妥之处!怎么就成了我罪过?”
    一旁的温三老爷看到温合韵强言狡辩,已然压抑不住怒气,大声喝道:“这偌大的温家堡,岂是你这姑娘家家能够一言独断?这堡内的上上下下,若非我与你二叔全力帮衬,早就垮了!哪还轮得到你个丫头大放厥词!”
    温小姐听闻喝骂,将目光移向了温三老爷,咬牙问道:“那依着三叔的意思该当如何?”
    温三老爷眉头一挑,看了看自己的二哥,见他垂眸不语,这才大声地说道:“依我之见,这温家堡也该有新的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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