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那赶车之人,是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颀身浓眉,三缕长髯,外披锦缎长袍,模样十分儒雅。不过,此人的衣着却有一些特别之处。其特别所在,便是他的衣袍外面罩了一件金丝缝制的牛皮小衫。这件牛皮小衫,有着两支宽大无比的衣袖,上面镶满了金丝甲叶。随着手臂舞动,不仅能听到沙沙地响动,更能感受到无比的沉重!
    若江湖中人见到这对铁袖,便一定会认出此人的身份,正是名动江湖的铁袖先生骆七商。其人纵横江湖二十余载,威名赫赫,武功奇高!但因其性情乖张,结了不少仇家,而他的妻子也死于仇家的报复!仅余一名八岁大的儿子,也在仇杀中受了重伤!若非云彻出手相救,恐怕早就随他娘亲永埋黄土。
    骆七商斜倚在车前,也不挥鞭驾驭,而是任由马车沿道前行。自己则静静地看着两旁的树木擦肩而过,神情中颇有几分惬意。
    这时,车内传出一道稚嫩的童音,询问道:“爹爹!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这车内说话的孩子,正是骆七商的独子骆续荣。骆续荣受伤后,得到了云彻的医治捡回条性命。不过,他也因此伤了根基,变得气虚体弱,容易患病。而这样的体弱,除了慢慢调理,也还需要特殊的功法锤炼体魄,才能慢慢好转。
    骆七商听他寻,轻笑着回道:“荣儿莫急!咱们很快就到了!”
    骆续荣似因赶路而有些无聊,出言问道:“爹爹!咱们为何要去无名寺啊?”
    “那无名寺中有位高人,他会将你收入门墙,并会教你习武!”骆七商朝向车内回道。
    骆续荣听了父亲的话,好奇地问道:“习武啊!爹爹何不亲自教我?难道那人比爹爹厉害?”
    骆七商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打趣地回道:“此人本领如何,等你拜入他门下,自然就会清楚!”
    骆续荣眨了眨眼睛,用小手拉住父亲的衣角,正想要继续追问。
    便在这时,骆七商却伸出手来指向前方,朝向身侧的儿子道:“荣儿你看!咱们到了!”
    骆续荣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只见,一座破旧的寺院正坐落于道路的尽头。那寺院的占地虽然不大却也不小,正门上方还挂着一块脏兮兮的牌匾。但奇怪的是,那这块匾上却并未沾染丝毫的笔墨。
    骆七商将马车赶到庙前,缓缓停下。伸手将骆续荣从车中抱出,放到地上。这才朝向儿子说道:“来!随我入内!”言罢,他牵起儿子的小手,迈步进了寺院。
    此时,寺院中正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小沙弥在院中洒扫。这小沙弥名叫观悟,是铁和尚唯一的徒弟。平日里,无名寺少有人来,只有这师徒二人在院中修行。若铁和尚不在寺中,那庙里所有的事情,便都会交由观悟来打理。
    骆七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此小住几日。也正因如此,他与小和尚观悟十分熟悉。不过,带着骆续荣同行前来,却是头一回。
    小观悟瞧见骆七商与骆续荣,连忙朝向两人单掌执礼道:“原来是骆师叔!此时前来可是找我师父?”
    骆七商看着朝自己施礼的小观悟,点了点头道:“嗯!你师父现下可在?”
    小观悟提着扫帚,侧身有请道:“我师父此刻正在内殿,同一位女施主说话!我这手里还有些活计,没有做完!师叔不是外人,可自行前往!”
    骆七商看他如此,也不客套,随口道:“嗯!你忙吧!我自己进去!”言罢,便拉起儿子迈步进入。
    他对这寺中的环境想到熟悉,清楚每一处所在,很快就来到了内殿。
    此时,内殿中,正有两人坐在蒲团上交谈。这说话的两人,正是米香与铁和尚。
    米香朝着铁和尚,担忧地问道:“大师!你说我家小姐现下如何?可还安好?”
    铁和尚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敷衍地回道:“不知道!和尚虽修行多年,却始终没有学会掐指遥算的手艺。”
    米香似乎没有听出对方的调侃,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老爷生死不知,小姐的身边也没有照顾之人!真是太可怜了!我真该跟着小姐一起回去!”她如此絮絮叨叨,翻来覆去,说了已将近一个时辰!似乎根本不知疲倦。
    铁和尚清楚她心中焦躁,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随口回道:“放心!放心!你家小姐有白沐与正安随行,绝对不会有事!”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骆七商已领着骆续荣迈步进到殿中。他刚一进来,便粗着嗓子朝向铁和尚道:“你这和尚好不知羞,怎么蓄养了女眷?”
    铁和尚听到这声音,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等他看清了来人后,立时哈哈笑道:“原来是铁袖子!难怪会这般不懂礼数,未经主人相邀,便擅自闯入!和尚若不修禅,必定是一顿棍棒将你驱赶出去。”说话间,他扫了眼满脸涨红的米香,复又朝向骆七商道:“还有,你方才所言大大的不妥!和尚一向名声不好,倒也无从计较!可人家姑娘尚未出阁,坏了闺誉岂是玩笑!”
    骆七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倒也并不矫情,直言认道:“嗯!有道理!方才,的确是我口不择言!唐突了!”言罢,他扭头望向米香,拱手赔礼道:“小姑娘!刚才是骆某胡言乱语,若有得罪,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米香受他这一礼,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朝向骆七商躬身一拂,算作还礼。随即,便又转向铁和尚道:“既然大师来了客人,那米香就不再打扰!先行告退!”言罢,她又朝向两人各施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骆七商见米香离去,扭头朝着铁和尚问道:“怎么回事?你这里怎会有女眷?”
    铁和尚拍了拍脑袋,苦笑道:“哎!此事说起来一言难尽!这姑娘名唤米香,是温家堡的下人!是白沐将之托付于我,暂时住在这庙中。”
    骆七商听是白沐的托付,也就有了计较。“原来是白沐那小子!我说呢!”言罢,他却眸光一凛,朝向铁和尚打量起来,皱眉问道:“怎么?你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当今武林,能伤你的可不多呀!”
    铁和尚看他闻起此事,有些无奈地出了口气,无奈道:“的确是有伤在身!不过,这也是个一言难尽的故事?”
    骆七商听了他这话,心下了然道:“明白!所谓一言难尽,就是不说也罢!”他言至此处,话锋猛然一转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说说眼前之事!”
    铁和尚目光轻移,歪了歪脑袋。一眼就看到,躲在骆七商身后的骆续荣。遂脸上带着轻笑,明知故问道:“哦?什么眼前之事?”
    骆七商见他假作糊涂,一把拉过身后的儿子,朝其道:“来!拜见你师傅!”
    骆续荣被父亲拉到身前,怯生生地望着铁和尚,似乎是有些畏惧。
    骆七商看到自己的儿子没有动作,不由提高了嗓音,大声道:“还不跪下拜师!”
    骆续荣受到父亲的喝斥,连忙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跪下身来,朝着铁和尚叩拜道:“徒儿骆续荣!拜见师傅!”
    铁和尚扫了眼骆续荣,抬头望向骆七商,笑着问道:“我说,你也不问问,和尚愿不愿意!上来就拜!万一和尚不收,你该如何收场?”
    骆七商不理对方的调侃,扬了扬脑袋,傲然道:“我骆铁袖的儿子送你做徒弟,是你和尚的荣幸!你凭什么不收?多少人想收我儿子为徒,我还瞧不上眼呐!”
    铁和尚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苦笑,指了指对方叹道:“你这说话的腔调倒是没变,还是那么让人讨厌!”说完,他垂下眼帘,看向骆续荣道:“不过,你骆家可就这一根独苗!真能舍得,让他留在这庙中随我作和尚?”
    骆七商捋着胡子,瞪了眼铁和尚道:“废话!谁说我儿子要作和尚?”
    铁和尚挑着眉毛,撇撇嘴道:“拜和尚为师,不作和尚,还能作道士?”
    骆七商被他言辞挤兑,立时反驳道:“什么和尚道士?别跟我鬼扯!我让荣儿拜你为师,可没让他跟你出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为我延续香火!怎么可能送你作和尚!”
    铁和尚见其说得理所当然,不由苦笑连连。“好哇!我明白了!你们父子俩是吃定我了!”说着,他垂首看向跪在地上的骆续荣,抬抬手道:“行了!以后你就是我徒弟!起来吧!”
    骆续荣听他让自己起身,连忙恭敬地应道:“是!师傅!”言罢,这才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铁和尚朝着骆续荣打量了一番,半晌后微微颔首,轻笑道:“嗯!这孩子的身体调理得不错!”
    “云彻的手段你也清楚,自然是差不了的!再说了!他的身子若是不好,我又怎敢带到你这无名寺来?”说话时,骆七商的脸上满是笑意。
    铁和尚想了想,朝着骆七商提醒道:“这个徒弟我收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这儿子若吃不得苦、受不得屈,别怪我到时给你送回家去!”
    骆七商嘴角轻扬,自信道:“放心吧!收了我的儿子,绝对是你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铁和尚不理对方的吹嘘,扭头朝向骆续荣道:“你父亲所言可有听清?千万别丢你父亲的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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