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盟内,洪祥龙独自一人呆坐在书房,神不守舍地望着窗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原本笔直的脊背也在此刻弯了下来,往日的风采尽皆不见,剩下得只有凄凉与迟暮。
    这位丧子老人的悲痛外人无法感受,亦不想感受。因为,对于洪泽方的死,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喜极而泣,燃鞭放炮。一个横行乡里的恶霸不知被何人所杀?但无论凶手是谁?对百姓而言皆不重要。重要地是,洪泽方真的死了。
    此时此刻,洪祥龙的心中除了悲痛,亦充满了无助,整个人都好似散了一般。那恍惚的神情好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飘向了何处?久久无法都凝聚!
    正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响。
    “盟主大事不好!兴和堂遭遇伏击!”陶青儒在门外大声喊道。
    洪祥龙被这声大喊惊得一颤,随即愕然回神,连忙起身推开了房门。盯着门前的陶青儒,神情间竟还有着难以掩饰的茫然。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陶青儒自然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可眼下事态紧急,也只得连忙回道:“具体的情况,属下也不清楚!据传信之人禀报,陈府外围早有埋伏!兴合堂的兄弟刚到那边,陈连鹏就率众杀出,此刻双方已经动手。”
    洪祥龙沉默了好半晌,才理清了事情的经过,下一瞬骤然怒道:“府外设伏!这么说他早有准备?好深的心机啊!看来,泽方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与陈连鹏自幼相识,乃是竹马之交,连这样的人都无法相信,真不知道还有谁能信任?这般想着,他忽然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陶青儒见洪祥龙神情恍惚,仍在犹豫不决,连忙朝其问道:“盟主!咱们得赶紧去帮手?迟则生变啊!”
    洪祥龙被对方唤醒,顿时精神一震,朝其吩咐道:“好!我带着黄烨、温羲、贾剑昌、孔立先去。你迅速去召集人手,随后跟来。”
    陶青儒点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洪祥龙带着四名护卫,一路马不停蹄赶往陈府。不过,等他到达陈府的时候,陈连鹏早已踪影全无。而兴合堂的兄弟也折损过半,只留下满地死伤。
    洪祥龙眼见及此,自然知道是自己的犹豫不决造成了这般后果。他看了看周围,唤来一名兴合堂的兄弟,朝其问道:“你们堂主呢?”
    那名兴合堂门众听他询问,不由苦着脸回道:“堂主被陈连鹏杀了!尸体就在那边!”
    洪祥龙得到这般回答,脑中一片空白,晃了晃身子险些没站稳。好半晌,强压心中怒火,再次问道:“那卓文越呢?”
    那名兴合堂门众低声回道:“卓管事身受重伤,已被抬去了医馆。”
    洪祥龙听到这里,已是勃然大怒,低吼道:“那陈连鹏呢?”
    那兴合堂门众见其发怒,立时被吓得瑟瑟发抖,颤声回道:“朝那边逃了!”说话间,伸手指着东门方向。
    洪祥龙得到陈连鹏的去向,连忙带人追赶。可让他失望的是,直到入夜时分也没能追到半个人影,最终只得无奈的放弃。他回转大江盟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谁都不见。此时的他无比后悔,也无比恐惧。
    眼下这局面已然无法收拾,派出去的人手折损过半,耿维与卓文越两元大将一死一伤。明日消息传出,立时就会人心浮动。此情此景,已完全脱离了掌控,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数日后,云莱客栈。
    白沐斜靠在窗边看书,时而呡上一口香茗,神态十分惬意。不过,他手中的书卷却并非圣人典籍,而是游侠志异。
    正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敲响。
    白沐闻声,朝着门外朗声道:“进来吧。”随他话音而落,一名客栈的伙计推门入内。
    小伙计进来后,朝向白沐禀报道:“少东家!外面有人求见。”
    白沐看了看对方,朝其问道:“哦?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见我!来者何人?”
    小伙计答道:“是县尉孙大人与西涫堂闵堂主。”
    白沐一听连忙起身,朝着小伙计吩咐道:“快快有请。”
    小伙计得到应允,随即转身告退。
    白沐见其离去,连忙抚平衣服的褶皱,整理自己的仪态。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名伙计便领着孙应平和闵静山来到了內间。
    白沐见二人到来,连忙上前拱手抱拳道:“孙大人!闵堂主!两位屈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孙应平与闵静山见他如此客气,也都还礼道:“白公子哪里的话!”
    三人各自落座,下人送上了茶点。
    白沐知道,他们此刻登门必有要事。可瞧二人的神色似是有所顾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遂稍作沉吟,率先问道:“瞧两位的神色,今日登门,想必有事?”说着,他微微一顿,继续道:“如若有事,大可不必顾忌!此处没有外人,但说无妨。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然不会推辞。”先前,他被洪泽方为难的时候,孙应平曾援手于他。此刻对方登门拜访,不论目的如何都必须给足面子。
    闵静山见白沐如此态度,不由望向了孙应平,似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孙应平见其望向自己,这才开口说道:“这几日,白公子可曾耳闻大江盟的消息?”
    白沐轻笑着点点头道:“嗯!有所耳闻!这么大的事情,我又怎会可能毫无所觉!大江盟的少盟主被杀,陈连鹏叛逃,兴合堂、席贺堂、青石堂、青冈堂四个堂口尽皆崩毁。洪祥龙失了左膀右臂,这大江盟怕是要变天了。”
    闵静山面带苦笑,接话道:“不是要变天,而是已经变了天!十五个堂口骤然去了四个,消息一经传出,剩下的十一个堂口全都乱了!还有六个堂口竟公开自立。而且,这六个堂口中竟有两个是老六堂。那可是洪祥龙的嫡系人马,他们都能叛变,其它的堂口是何态度,也就可想而知!即使现在没反的那些,也仅是观望而已。”
    白沐听了这番说辞,也基本猜到了两人的来意。这闵静山来拜访自己,怕也是存了自立的心思。白家在本地颇有名望,能带来不小的助力。但西涫堂是大江盟的下属,而大江盟与自己的过节尽人皆知。对方与自己又仅是泛泛之交,不敢直接登门,这才找到孙应平陪同前来。
    白沐稍作沉吟,试探地问道:“闵堂主的心思我能猜出几分,小心一些没有坏处!”
    闵静山听他此言,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想了想道:“白公子聪慧,一下便猜出了在下的心思!我这也是无奈!西涫堂实力太差,虽然有心却是无胆!若我这边稍有动作,立时就是杀身之祸。”
    白沐摇了摇头,轻笑道:“闵堂主说笑了!只要孙大人肯出手相帮,闵堂主完全有能力与大江盟周旋!”
    孙应平闻言,却摆摆手道:“公子抬举了!孙某可不敢如此托大?”
    白沐呡了口茶,淡然道:“非也!非也!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大江盟,已非昨日的大江盟。现在的洪祥龙,也非昨日的洪祥龙!以孙大人的威望,未必没有一较短长之能!”
    孙应平眉间的喜色一闪而过,谦虚道:“岂敢!岂敢!”
    闵静山想了想,朝着白沐道:“今日登门拜访,的确有为难之事!公子也知道,我那个堂口虽然不大却也不小,百十来人的开销是笔天数。现在,您这儿的生意停了,大江盟内乱又自顾不暇。我这西涫堂便绝了进项,连日下来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这做堂主的,总不能让门下的兄弟饿着肚子!这才冒昧登门...”说道这里,他自觉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继续。
    孙应平见他尴尬不语,便将话头接过,继续说道:“既然事已挑明,那我便有话直说。今日拜访,是希望白氏商行能恢复与西涫堂的生意,让兄弟们有口饭吃。”
    白沐了解过二人想法,略一沉吟道:“此事不难!恢复生意倒也可以!有孙大人出面,就是拿出笔钱财,资助西涫堂周转也不是问题。但有个要求,以后的生意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能有大江盟参与。西涫堂也不能有一分银子,流进大江盟账上。”
    闵静山得到白沐的允诺,立时大喜过往,感激道:“多谢白公子仗义!在下保证,绝不让西涫堂有一个铜板流入大江盟。不过,以当前这情况,在下还不好与大江盟翻脸!你看......”
    白沐笑了笑,无所谓道:“没关系!所谓自立门户,不过一纸声明!眼下这般,声明与否都不重要。我也不须要闵堂主与大江盟如何,只须静观其变,待机而断。”
    闵静山一听这话,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公子体谅!这般恩德在下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孙应平见白沐如此淡定,不由问道:“看来,白公子对大江盟的前景已早有预料?”
    白沐笑着回道:“洪祥龙的两位护法一死一逃,如折双臂。麾下的堂口叛乱,根基断绝,早已回天无力!当年,他能够崛起,那是其身边有众多拥趸,齐心协力!反观今时今日,他身边的可用之人还剩几许?”
    闵静山挑了挑眉,试探地问道:“可他的身边,不是还有陶青儒和卓文越吗?”
    白沐摇摇头道:“不!这二人不行!陶青儒是处理内务的好手,但这与江湖纷争是两回事。各堂口对他的恭敬,是看在洪祥龙的面子。可现在的洪盟主已不比从前,谁又会将陶青儒真的放在眼内!说白了,他缺少震场的资历和地位。而这两样东西皆不是朝夕得来,需要年深日久的积累,慢慢形成。所以我说,陶青儒不能独挡一面,不是说他能力不行,而是威望不够。卓文越亦是如此!”
    孙应平闻言,恍然道:“白公子眼光独到,孙某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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