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顶,少顷,狂风大作。
    长生居里的梨树被吹得摇摆不定,树上的梨花被风吹落,梨花雨漫天飞舞随风飘走。
    顷刻间,大雨倾盘,连绵不绝,雨水与青石地面相遇碰撞出一朵朵水花,汇聚成流,狂风夹着暴雨无情地扫荡这世间万物。
    进阶场内,人们早已散去,唯有一人,躺在大雨中,细密如针的雨从天而降,将他身上的血污一遍遍冲刷,鲜红的血迹晕染开来,逐渐被稀释成粉色再淡至无色,和雨水完美融合。
    秋叶钺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握紧手中的桃子,起身朝雨幕而去,大雨模糊了身影。
    如韵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出神。
    上一世,她用十余年尝尽人间滋味。
    她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爸爸据说是一个工程师,在她出生前一个月死了,去巡视工地时从30楼掉下来,当场死亡。
    四岁那年,妈妈改嫁了。
    第一次见到继父时,也是这样的一个下雨天,她正和小伙伴玩耍,突然下雨,跑回家时衣衫半湿。
    当她走进门时,看到了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他笑着对她招手,她趴在门口伸出脑袋盯着他看,就是不进去。
    最后他用白兔奶糖成功令她进家门,他抱着她说:“我是你爸爸。”
    那时,她想,哦,原来这就是爸爸啊!
    她很喜欢这个爸爸,这个爸爸比妈妈对她更好,在妈妈打她时,这个爸爸都不让妈妈打她,还用鸡腿哄她,经常给她买衣服鞋子。
    然而,第二年,妈妈生了个妹妹。生了妹妹之后,本来就不喜欢她的妈妈更不喜欢她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而继父也渐渐不管她了。
    上学后,别人都是父母接送,而她每次都是一个人。
    下雨天,同学的爸爸妈妈总会打算伞接他们回家,羡慕中带着期待,最后都是淋着雨回家。
    回到家,妈妈正在喂妹妹吃午饭,只抬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她身上湿透的衣服。
    后来她发现,妈妈不是不好,只是对她不好而已。视妹妹如珍宝,视她如臭蛆,每天除了厌恶的眼神,还有无穷无尽的辱骂。
    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骂,有时候生气也会打她。
    小时候会躲在房间里伤心哭泣,后来不会了,麻木了,不在乎了,不再奢求她施舍一点点母爱了。
    十一岁,她开始得各种皮肤病,在十二岁患白癜风时,脸上脖子上全是一块块丑陋恐怖的白。
    她哭着求他们带她去医院,哀求了好久才同意带她去医院。
    去了一个小医院,医生说他看不了,要去大医院才能医好。
    可他们却不带她去大医院,任她如何哀求都无动于衷,因为去大医院就代表着要花很多钱。
    所以,她只能忍受着,期盼着白癜风能自愈。
    一年后,白癜风真的好了,但她还来不及开心,又得了另一种更加怪异罕见的的皮肤病,每天脸上都会莫名奇妙长出许多奇痒无比的红疙瘩,每一颗都是一两小时后消去又在脸上其他地方长出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大爆发,发病时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疙瘩,不仅看起来恐怖,还如千万只毒虫在啃噬血肉,又痛又痒,就像要从毛孔里钻出来一样。每次她都痒得想用刀把整张脸皮削下来,甚至想一刀了决人生。
    这次,没那么幸运了,不但没有自愈,还一日比一日严重,一年比一年恐怖,从脸上蔓延到脖子再到全身上下。
    他们,还是无动于衷。
    她之前是多么漂亮的女孩啊!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却又要夺走,自己照镜子都能被自己吓到。
    她开始自卑,开始厌恶出门,每次去上学都挑人少的路走,无论晴天下雨,都要拿一把伞隔绝人们的视线。
    她怕,怕别人看到她恐怖的脸。
    她怕,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肉体的折磨,亲情的淡漠,世俗的可讽,使她年幼的心灵早早感受到彻骨的悲凉。
    十五岁,中考前夕,她对她说:“我不供你读高中。”
    从小到大,不管她孝零分还是一百分,她都不在意。可当妹妹考试及格时,她却笑得合不拢嘴,会给妹妹更多的零花钱。而她从来没有零花钱,新年压岁钱也没有,自小学一年级问她给一块钱买风筝,无果,还骂了一整天后,她再也没问过她给零花钱。
    初中毕业,因为她说过不供她读高中,暑假里她大打暑假工挣学费,那个暑假里,她发现自己患了抑郁症。
    据调查,抑郁症重度患者最后几乎死于自杀。
    抑郁症给她带来人生第二灾难。
    本就不愿与人接触,这下变得极度厌恶与人接触。
    思维缓慢,反应迟钝,记忆力和认知功能减退。
    从最初的到悲观绝望到痛不欲生。
    每次发病她都会幻想着自己被车碾或跳楼摔成的肉渣。
    她曾两次半夜泪流满面一步步走上楼顶攀上栏杆想自杀。
    她的人生……彻底完了,两重灾难将她的生路无情地斩断。
    没有理想,没有健康,没有人爱,没有希望,除了病痛,一无所有。
    跳吧!跳吧!跳了就能解脱了,生不如死,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从前她听闻有人自杀时,总会嗤之以鼻,如此废物。
    可她居然沦为了自己口中讥笑的废物,不甘心,她绝不允许自己自杀而亡。
    二十岁,她死了,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死于最后一场爆发的皮肤病,那晚,她被生生拆磨至死。
    越痛苦越挣扎,却一生挣扎一生苦。
    大雨滂沱过后夜已黑,长生居一直很安静,雨后的水滴从屋檐上掉落,空明寂静。
    无漾动作温柔抱起如韵,下巴轻轻枕在她的小脑袋上。
    如韵感受到源源而来的温暖,知道是无漾,她闭了闭眼睛,结束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
    无漾宽大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如韵的小背脊,待她入睡才满意地扬起嘴角闭上眼睛。

章节目录

白云无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温顺的蚂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温顺的蚂蚁并收藏白云无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