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崔廷芳讲述温阳五堡
    张四姐提出禁赌三策
    却说酒宴过后,花花寨女兵和军士们撤去杯盘圆桌,自有小玉、廷芳招呼上茶。茶毕,陈知县道:“员外、夫人既然接了圣旨,受了皇封,就是当朝一品贵人了,请二位贵人上坐,受我等众人一拜。”四姐、文瑞百般推辞不过。那花春英早让小玉和崔母取来文瑞的一品员外冠、玉带、紫红色袍服和四姐的宝珠凤冠、金丝霞帔,众女兵上来为他二人穿戴整齐,将二人推到正面,按他夫妻坐在两张椅子上。陈廉道:“温阳知县陈廉拜见员外和夫人。”说着跪了下去。文瑞、四姐正要来扶,那王进、郝都头、花春英、花廷琼都纷纷跪下来叩头。四姐、文瑞很不习惯这种场面,忙让大家起来。众人礼毕,站起身来,个个喜形于色,觉得他们完成了一项特大的使命。
    有诗为证:
    风云战阵难中友,血火交情深一层;
    不说皇家封旨到,豪杰偏爱拜英雄。
    且说陈知县、王进和花春英他们拜了四姐和文瑞,这才起身告辞。四姐全家送出院门,陈知县正欲上马,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来,他问花春英道:“花将军,那观音山北石佛寺离山寨多远?”花春英道:“不远,也就六七里路吧,父母官有何见教?”陈知县道:“请花将军回去派人去那里看看,下官听说那里年年聚赌,伤了不少人命。据说这几天又开始赌了,花将军最好能将那赌场禁了,免得再伤人命。”花春英道:“山寨也早有此意,但考虑到那是温阳县五大名堡发起的武赌,已有多年历史,要彻底查禁,恐有些不易,故迟迟没有行动。”陈知县道:“太残忍了,本县已下决心取缔,还望山寨能马到成功,县里明天也派郝都头带人去协助你们好吗?”花春英道:“好吧,我们明天等郝都头他们到了,便派人赶往北石佛寺观音堂。”陈知县道:“那就多谢花将军了。”说完,两路人马辞别四姐、文瑞、小玉、廷芳,分头上马离开崔家庄去了。
    四姐他们目送陈知县、王进、郝都头和那郑河、郑坡二兄弟以及花花寨花春英、花廷琼、侯张成、陈二虎他们一个个离去,这才返回房来。四姐摘下头上凤冠,解下那金丝霞帔问文瑞、廷芳道:“那北石佛寺是如何赌法?为何要出人命呢?”文瑞也从他头上摘下那员外官帽放在一边说道:“我没去过,只是听人说他们赌打架定输赢,往往打死人命。”廷芳道:“不是赌打架,一开始是赌掷骰子,赌点数大小,只是三掷后仍然有几个满堂春存在,才上台比武定输赢的。”四姐道:“何为满堂春?”廷芳道:“就是大赌六个六点,小赌四个四点。”四姐道:“如何比武?”文瑞道:“听说是徒手搏斗,打死人不准报官,自己情愿找死。”廷芳道:“大赌,可以打死,小赌就是打倒,数十下爬不起来为输。”四姐又问道:“大赌赌多少银子?小赌赌多少银子呢?”廷芳道:“赌注每次不同,由本县东南西北中五堡的庄家定。据说,今年是北堡的开局庄家,第一场的赌注就由北堡定,一般大赌,要压二百到五百两银子,赢家一次就赢六百两到一千五百两之多。小赌一般五十到一百五十两不等。另外,每局的庄家赢输都是双倍,就是说庄家要赢了大赌,就得一千二百两到三千两之多。”四姐道:“他们五堡有那么多银子吗?”文瑞道:“听老辈人讲:‘秦王银子不够花,温阳五堡帮着他,东堡拿出一万两,另外四堡笑掉牙!’据说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廷芳道:“他们都开着炭窑,东堡还开着瓷窑,就是温阳东门堡瓷,有茶具,瓷盘子、瓷碗、瓷瓶等等,销路一着不错;北堡开着铁矿场,铁矿销往大宋各地,范家庄范员外的铜铁铸造作坊也有北堡一半的股份,这些年没少赚银子。最近,北堡在中堡的帮助下,也在郭家掌村开了酒坊,酿制的高粱酒清澈透明,酒味清香纯正,起名叫“温阳玉液”马上就要销往大宋各地。西堡种了那么多地,白壁关、兑九峪、西曲、双池、回龙、大麦郊、水头镇、关上都有他家的粮店!另外,石州府、隰州府每年给朝廷进贡的蜂蜜、黄蜡有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采购于温阳县西堡,西堡的荆花蜂蜜,荞麦花蜂蜜是很有名的。南堡的人走北路,下南路,主要靠贩卖经商赚银子。他们年年大规模贩卖丝绸、茶叶、棉花、瓷器不算,还在温阳城经营着不少商店,过去是王半城第一,南堡第二,现在南堡是绝对的第一了!据说,远在隋朝末年,南堡的堡主名叫武定奎,此人生的矮小,微胖,十分爱饮酒,且常常醉酒不醒。他接任堡主之后,南堡外出经商接连赔了几次本,人们对他失去信心,便给他送了一个外号,叫“武定亏”。有一次,“武定亏”从**偷偷购回二十头骆驼的棉花,每头骆驼两大包,共四十大包。“武定亏”计划出手赚钱,唤起堡内人等对他的信任。当他联系好买主后,却发现有两包棉花特别沉重,“武定亏”便令人打开一包亲自查看。谁知,棉花里竟包着三百块金砖,他们打开另一包,同样也是包着三百块金砖。“武定亏”大喜,下令将所有棉花包全部打开。结果,其它包里虽然没有金砖,却都藏有珠宝在内。“武定亏”看见,哈哈大笑,他令管家收起金砖和珠宝,亲自将棉花卖掉,又赚了不少银子。从此,南堡发了横财,势力大增。有诗为证:
    棉花包里有金藏,珠宝颗颗炫目光;
    塞外鞑靼谁想到,横财觅主下温阳。
    中堡在城北沟山上,他们开着造纸作坊、缫丝作坊、胡女布织造作坊、印染作坊、刻板印刷作坊等等。另外,中堡还开着有名的温阳白玉酒坊,这白玉酒是温阳县名酒,销量一直很大。最近,中堡还搞起了新兴的胶泥活字印刷作坊,说是还要准备请旨出版印刷朝廷宋祁、欧阳修等人即将修成的史书《新唐书》呢。温阳城东沟巷有名的**“迎春院”也是中堡开的。这温阳五堡的人也都很憎恨那王半城和费知县,王半城和那狗官却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表面上,温阳五堡和那王半城以及那费知县狗官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尴尬关系。实际上,双方都想伺机而动,灭掉对方。所以,在我们打破县城之后,冲进县衙后堂斩杀狗官一家的人群里,就有不少是温阳五堡的人。”廷芳说到这里,只听四姐“哦”了一声又问道:“五堡都是些什么人当家?”廷芳道:“那“打油秀才”唐启将温阳五堡的当家人编成了一段顺口溜,待我说给嫂嫂听。”接着,廷芳说出那顺口溜道:
    东堡宋太公,名畅字兴隆;
    手下黑衣士,统领叫宋钧;
    单刀加暗器,袖箭从不空。
    南堡算盘武,名贵字成富;
    手下五镖师,金木水火土;
    人人有能耐,个个老江湖。
    西堡白老财,名胜字文台;
    护院二十四,头领白春凯;
    善使追魂剑,铜钱当镖来。
    北堡郭家霸,名嘉字玉霞;
    手下三百工,工头名曹玛;
    温阳五堡将,数他力气大。
    中堡张麻猴,名励字禄厚;
    手下上百人,统领任梧周;
    城北沟里人,武林称高手。
    张四姐又问道:“如此看来,聚赌的人都是这五堡来的吗?”文瑞道:“也不竟然,我们也能参加。”廷芳道:“按这温阳县的位置,东南西北中五方配五堡一一分开,他们叫赌区。温阳城以东来的赌客,比如西曲镇的、阳泉曲的、兑九峪、柱濮、驿马一带至白璧关来的人都要先出银子二十两加入东门堡;城南双池、回龙、康城、坛索、大麦郊直至对竹、王禹、富家滩一带来的赌客都要先加入南堡;张家川、石口、水头、凤尾、大营、弓阳镇、关上一带来的赌客要先加入西堡;温阳城内和城外十里内住户去了都要交银子给中堡,温阳城北十里外的地方比如南阳、杜村、下堡、高阳镇一带来的赌客都交北堡,这叫交隶属银,也叫参赌银,取保银;每年十月初一开赌时,五堡就都派人去了,他们一边收银子,一边也参加大赌。”四姐道:“如此声势浩大的赌博,怎能轻易禁止得了?我看这陈知县是了解不够,考虑不周;禁止不好是要出事的。”廷芳道:“是的,我也觉得陈知县太轻视此事了。”文瑞问道:“依娘子说该怎么禁哩?”四姐道:“这事得分三步走,才能成功。”文瑞道:“哪三步呢?”四姐道:“第一步,广贴禁赌告示,派人通知五堡要他们配合。”廷芳道:“这几天五堡都已收了不少隶属银,叫他们如何配合呢?”四姐道:“这就是第二步,只有让他们限期退还赌客交上的隶属银。”文瑞道:“他们一定不退。”四姐道:“县衙派人分头去劝说,如果谁家到期不退,只有派人武力抓捕违令堡主,让其家人以所收隶属银来赎。”廷芳道:“那第三步呢?”四姐道:“第三步才是派兵取缔赌场,没收赌资,抓捕违令聚赌之徒。”文瑞道:“那娘子何不写封书信,马上告知陈知县呢?”四姐点头。她让小玉取过文房四宝,霎时写好了书信。四姐将书信交给廷芳,要他立即骑马赶去县衙交给陈知县。
    有诗为证:
    风雷云雨未详观,大病何施小药丸?
    谋事不成生祸害,终来大雪搅冬寒。
    崔廷芳拿了四姐书信正欲告辞离去,文瑞道:“还是我和廷芳一同去吧。”四姐道:“也好,你们二人早去早回。”
    却说文瑞、廷芳辞别四姐小玉骑马直奔温阳城,二人快马加鞭而去。一会儿工夫,他们已来到县衙大门外。陈知县也是刚刚回到后衙不多时,听门上衙役进来禀报道:“老爷,皇上新封的护国员外崔老爷来了。”陈知县道:“他在哪里?”衙役道:“就在县衙大门外,他说有要事找老爷商量。”陈知县听了,急忙和老家人陈忠随守门衙役出去迎接。
    文瑞、廷芳随陈知县来到后堂,早有小梅、春梅二丫环受陈夫人郝美萍之命,端上茶来。美萍上前拜了文瑞,这才带丫环退下。陈知县问道:“下官也是刚刚返回,员外大人随后赶来,不知有何急事?”文瑞让廷芳取出四姐书信交给陈廉道:“听父母官说要禁赌,四姐和廷芳心中有些顾虑,他们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易办的事,四姐很不放心,她给父母官写了封书信,我们就赶快送过来了。”陈知县听说,立即打开手中的书信来看。
    陈知县看了四姐给他的书信后大吃一惊,他急忙向文瑞和廷芳详细打听了温阳五堡的情况,惊叹道:“多亏四姐心明眼亮,不然这温阳县马上就要出大乱子了。都怪本县愚钝,也怪那些老衙役撺掇,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竟将猛虎说成山猫真是唯恐本县不乱啊!”廷芳道:“四姐还嘱咐要派人通知花春英将军,让她先不要贸然行动。”陈知县道:“四姐所言极是,明日下官就让郝都头先上山寨,告知花将军先等几天再说。”见陈知县已完全接受四姐的建议,文瑞、廷芳这才起身告辞返回崔家庄去了。
    陈知县送走了护国员外和崔廷芳,返回衙内立即派衙役请兵寨王进将军和郝宝都头到县衙议事。
    过了片刻,二人来到后衙,陈知县将四姐的意思说给二人听,王进和郝宝道:“四姐说的对,我二人也正欲给父母官讲这种情况。”陈廉道:“都怪本县草率,只听了几个老衙役的话,并未全面了解情况,没有深思熟虑,以致小看了这件事情,险些铸成大乱,按如此形势,本官还请兵寨全力支持为盼。”王进道:“这事风险不小,不如由我兵寨和花花寨两家出面为好,免的使县衙也置于危险之中。”陈廉道:“多谢王将军美意,不过本县岂可因危险而退缩,我们就三家联合来完成此事吧。”正在这时,门上衙役进来禀道:“花花寨花春英将军来到。”陈知县、王进、郝宝三人一听,大喜过望,立即起身出迎。
    原来,花春英告辞四姐、文瑞上马,和花廷琼、侯张成、陈二虎带领众女兵和军士行走在返回山寨的路上,细细考虑陈知县刚才的话,和自己酒后不加思索的承诺,觉得这件事来的有些唐突,事关财大气粗,武士众多的温阳五堡,观音山禁赌绝非小事,岂能贸然出兵搞突然袭击?闹不好会激起事端。她和花廷琼、侯张成、陈二虎边走边谈,众人也有同样的看法。花春英决定先找陈知县好好谈谈,便令花廷琼他们先带人马返回,自己只带四名女兵掉转马头向温阳城而来。
    有诗为证:
    利弊得失思谋尽,寨主山间茅塞开;
    回马一鞭尘起处,英雄转入古城来。
    陈知县、王进、郝宝他们将花春英迎入县衙后堂,花春英说明自己的意思,竟和四姐说的不相上下。陈知县也将他们刚才讨论的意见告诉了花春英,花春英也提出由兵寨和山寨联合出面禁赌的想法,不过陈知县再三不肯回避,他认为如果县衙不出面,会给对方留下说辞,给禁赌带来不便,到那时县衙终究还是要被逼出面的,与其被动地出面还不如现在就主动出面的好。王进、花春英、郝宝他们听了便也不再坚持。于是,三家联合禁赌的方案很快定了下来。这方案是:
    一、十月十六日,县衙、兵寨、山寨广贴禁赌联合告示,并派人与温阳县东南西北中各堡协商,争取各堡主理解配合。二、十月十八日再贴告示,限定至十月二十一日各堡退清所收隶属银,违者将被发配从军。十月二十二日温阳禁军兵寨和花花寨义勇兵寨将出兵取缔聚赌场所,有抵抗者就地处斩,彻底禁止每年冬天的北石佛寺观音堂赌会。三、派人密切注意温阳各堡和观音山赌场动态,由禁军兵寨和郝都头派人加强县城、县衙的巡逻防卫。
    这才是:万事开头难,生死放一边;
    禁赌清俗秽,日月换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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