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洛城。
    北风呼啸着刮过大地,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只一会儿的功夫,地上的积雪便已没过了膝盖。忽然,月光透过了云层,风雪戛然而止。皎洁的光芒,洒落在积雪之上,黑夜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许多。就在这时,一团黑雾弥漫过来,霎时间遮蔽了月光,一切又都看不清了。
    住在洛城城北的王婶儿,正在屋里忙乎着饭菜,她在等待着在衙门工作的丈夫夜晚归来。此时,她们满八岁的女儿,正在院子里玩耍着。这一忙乎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初更已过,王婶儿的饭菜准备好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孩她爹怎么还不回来?饭菜都热过两回了!”王婶嘟囔了一句,将围在腰间的围裙解下随手扔在一旁,便直奔门口,打算喊女儿回来睡觉,“妞妞,该睡觉了!”
    “妞妞!妞妞?!”王婶喊了几遍,却没有得到女儿的回应。她以为孩子贪玩,有些不满地说道:“这孩子也太贪玩了!娘叫都不理了?”于是,她提高了嗓门,语含生气地喊道:“妞妞你再不听话,娘可要打屁股了!”喊了半天,门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嗯?”王婶儿忽然升起一丝不安,今天妞妞的表现可大不寻常啊。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来到了屋外。院子里哪还有半点女儿的影子。
    第二日。
    原本熙熙攘攘的官道,由于昨夜的大雪,变得有几分冷清。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艰难地向洛城行进着。此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踏积雪之声,惹得路人纷纷向道路的两旁躲避。马蹄声渐渐地离得近了,伴随着蹄声疾驰而来两匹骏马。跑在前面的乃是一位少女。这少女年芳十七八岁,长得是好生动人。就见她,香肌若雪,玉笋芊芊,眉如半弯新月,脸似赛雪寒梅,纤腰细细如翠柳,体态婀娜胜荷花。再看她,头挽飞云发髻,横插青竹状翠绿玉质发钗,身穿淡黄色长摆棉裙,腰间挂着一块鸳鸯戏水的玉佩,身上则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而她的胯下骑着的乃是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跟在少女后面的是一位少年。少年年龄和少女相仿,只是衣着打扮上和少女相比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了。就见他,一身麻布做成的棉衣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脚上蹬着一双已经破了洞的靴子,背上则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囊,布囊里裹着一把长剑。虽说衣着上有些简陋,却也难掩少年的气质。但见这少年眉宇间隐含着英气,眼神中不时地闪过精芒,微黑的脸膛上两道墨漆般的浓眉紧锁着,看上去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而他的胯下骑着的乃是一匹雪白的千里良驹。来的这二人正是紫月和小飞。
    “小飞,你看,前面就是洛城了。”紫月带住缰绳,兴奋地喊了一句。
    “恩。”小飞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小飞,你也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了!”紫月见小飞兴致不高,急忙出声安慰道,“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半年过去了还是不见好。我反倒是看开了,这事还真不能急。你我二人,像现在这样,全国各地逛逛,一边寻药一边散心,不也是挺好?”
    “你倒是看得开。唉,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想的,这随便一个山谷里捡到的功法也是能轻易修炼的?这下可好,练出毛病来了吧!”小飞听了紫月的话,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随即记起紫月告诉他的受伤缘由,便很是抱怨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咱们还是尽快进城吧,这样也可以早点打听那雪焱果的下落。”
    话说回来,自从紫月晕倒了之后,小飞便一直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的左右,就连那三天之约都没有顾得上。凭借从师父那儿学来的半吊子医术,小飞将谷中的草药采摘得一干二净,总算让紫月能够勉强地下地行走了。至此,二人也已在谷中足足耽搁了一个月之久。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小飞四处打听紫月母亲的消息,始终没有任何音讯。每次从谷外回来,看到紫月眼中的失望,小飞也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得安慰紫月“没有消息便还有希望!”渐渐地,紫月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不似开始那般失落。可惜,紫月的伤势虽然好似平稳,但是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成了压在二人心头的大石。终于,在紫月能够勉强行走之后,小飞做出决定,离开山谷去寻医访药来医治紫月。就这样,在某一天的清晨,二人整理好行囊,小飞背着紫月离开了清幽谷。
    这一路行来,每当路过名山,小飞都要入山几天去采集草药。凡是自己认识的珍贵药草,他是一律采来为紫月试上一试。你还别说,经过这么多名贵药材的滋养,紫月的伤势还真略微有了起色,至少骑马已经不成问题了。于是,小飞利用卖草药挣得的银子加上出门时带来的银两,为自己和紫月各买了一匹好马,算是解决了脚力问题。他又见天气渐渐地转凉,便花了一大笔钱,为紫月置办了一身冬衣。如此一来,身上的银子可就花得差不多了,再没有多余的钱自己买衣服了。无奈之下,小飞只好弄来了一件二手的破棉袄,让紫月帮忙重新拆洗缝补了一番,也就这么凑合着穿了。
    至于他们此番之所以会来到北方的洛城,还要从一周前说起。也许真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二人机缘巧合之下居然遇到了大汉国的神医韩柳先生。这神医韩柳最为出名的便是针灸,素有“神针出、无常哭”的美名。在小飞的百般央求下,神医韩柳终于答应了为紫月医治。可是,在尝试着治疗了三天之后,韩柳无奈地告诉小飞,紫月的经脉俱断,内脏也已经千疮百孔,而她之所以还能坚持到今天,多亏了小飞采来的奇珍异宝帮助她勉强维持着,可是一旦时间长了恐怕迟早还是要发作的。韩柳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但是,他告诉小飞,他曾听闻北方的洛城生长着一个仙果,名叫雪焱果。据说,这雪焱果能医死人肉白骨。他建议小飞二人不妨去试试,也许紫月吉人天相,真就让他们找到这雪焱果也说不定呢。就这样,二人辞别了神医,一路来到了洛城。
    洛城坐落在大汉国境内的最北端,原本只是一个几百人口的小县城,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才成为如今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从洛城再往北,群山耸立,这里被当地人称为珈蓝山脉。珈蓝山脉连绵数千里,横跨大汉国和墨武国两国边境,山势险峻,物种万千。而珈蓝山脉中最高峰天宇峰,就位于大汉国境内。这天宇峰从半山腰以上直达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远远望去云雾缭绕,显得神秘莫测。
    雪魔貂,一种生长在珈蓝山脉之中的珍奇魔兽,在最近几年里忽然闻名于世了。而让它出名的乃是一件由它皮毛做成的衣服。据当时看到过这件衣服的人讲,那衣服异常的柔软,软到可以从针眼里穿过去,更神奇的是它还可以随着环境的不同而变幻出不同的颜色来。要是有人能把它穿在身上,那一定是既轻薄又暖和,最重要的是一定会很漂亮。而这件衣服当年一面世,便被一神秘人用千两黄金给买走了。究竟是谁买走了这件衣服,到现在依然还是个谜,很多人至今都梦寐以求的想要一睹这衣服的风采而不能。正因为如此,这小小魔兽的身价可就价值连城了。可是想捉这雪魔貂却又谈何容易。为何呢?原因有三。这一呢,是因为雪魔貂生存的环境太过恶劣,寻常的人在那里坚持三天便已经是极限了。而三天的时间,恐怕连雪魔貂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呢。这第二呢,是因为雪魔貂生性狡猾多疑,任何陷阱都能轻易识破,一般的捕猎手段还真得很难捉到它们。这第三嘛,便是有人传说,在珈蓝山脉的深处,存活着一只修炼了千年之久的雪魔貂妖。据说这雪魔貂妖乃是雪魔貂们的守护神,它已经到了能够幻化人形的地步了。而且它最是痛恨人类,但凡遇到进山的人,它必取其精血为食。人类要是遇上了它,那注定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啦。要知道,从那美丽的衣服出现以来,每一年因为这小小魔兽而把命丢在珈蓝山脉之中的人可不是少数。当然,这些人并不是死于传说中的雪魔貂妖的嘴中,而是大多数都死在珈蓝山脉险峻的山势和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了。渐渐地,人们都知道捉这魔兽风险太高,于是进山的人便也越来越少了。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不要命的。最近一则万两黄金求取雪魔貂衣服的消息,再一次让这魔兽成为了人们的焦点。
    要问在整个洛城之中,捕捉雪魔貂哪家强,当属城西赵家。赵家家主赵霸,猎户出身,一杆三尖两刃叉使得是出神入化。不过,单凭这个本事,赵霸在捕捉雪魔貂上还算不上有什么优势,真正让他异于常人的据说是一个宝贝。究竟是何宝贝?这恐怕只有赵家人自己清楚了。不过借助这宝贝,赵霸如有神助一般,每次入山必有收获,而且还收获颇丰。由此,赵家慢慢地兴旺起来,渐渐地成为了洛城中举足轻重的望族大户。可奇怪地是,这一次全城的猎户都出动了,唯独赵家一点动静都没有,终日大门紧闭,就连仆人都很少露面了。
    天刚蒙蒙亮,赵府的大门口来了一人。这人是个年轻人,一身白衣打扮。怪异得是,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羽扇,不时地会扇上两下。这要是夏天倒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还是寒冬腊月呀,这不免吸引了路上仅有几人的目光。年轻人却不在意,径直来到大门前,拿起门环“当当当”敲了几下。没一会儿,吱嘎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随即,从门后有人探头出来,却是守门的仆役。仆役见到门口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伸手将门推开,放那年轻人进入了府内。年轻人前脚刚进去,仆役便迫不及待地一拉门,“哐”的一声,大门再次紧闭上了。
    小飞和紫月入城之后,先是逛了逛洛城的街市,欣赏了一番洛城的风土人情。随后,在晌午时分,二人来到了洛城内最大的酒楼清风楼,打算好好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在将马匹交与门口的杂役并嘱咐他好好照料之后,二人缓步进入到了酒楼之内。店内的小二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招呼道:“二位里面请。”小飞客气地冲着小二点了点头,便和紫月在二楼挑了一处靠着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小二抹了抹桌子,问道:“二位想吃点什么?”
    “随便挑四个拿手的小菜。另外再备一壶龙井。”小飞吩咐道。
    “好咧,二位稍等。”
    时间不长,饭菜便上齐了。二人一路风餐露宿,可有几日没见到油水了,这四个小菜刚上来没一会儿,便被全部吃光了。这会儿功夫,酒楼内陆陆续续地也来了不少的客人,气氛渐渐地热闹了起来。此时,上来两名男子,在小飞二人的不远处坐了下来。等菜上齐的功夫,两名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李兄,你听说了吗?昨晚衙门的王捕头家出事了,他家八岁大的女儿丢了。这可是咱们这失踪的第十个孩子啦!要我说这人贩子可真够损的啊,缺了八辈子的德了!”
    “哼!要我说这种人就应该让雷劈死。这是在作孽啊!我和你说,我刚打衙门那过来,衙门里头都乱套了。这衙役们各个红了眼,正四处抓人呢。”
    “抓人?哎呀,这个人贩子的本领可不弱啊!你说昨夜那么大的雪,要是个普通的毛贼,那怎么不得留下点痕迹啊?可是,就奇了怪了。王捕头家那大院子里,硬是一个鞋印都没留下呀!要我看,这少说也得是个武林高手做的。”
    “唉,说什么也没用,你我二人也帮不上忙,咱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过好自己的日子算了。”
    “李兄说的是,这事咱也管不了。就算让咱管,咱也没那胆子不是?还是让官府操心去吧。对了,我这还听说一个消息。赵家闹鬼了,李兄你知道不?”
    “嗯?闹鬼?!你小子竟胡说八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呢!哪来的鬼?你少在这吓唬人了。”
    “嘿嘿,我这可是内幕消息。昨天我和我哥家的小侄,就是在赵府当差的那个小福,一起喝酒来着。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出事儿的是赵家大儿媳,据说一夜之间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日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胡言乱语,还见谁咬谁,得谁挠谁。全城的大夫都找遍了,也没人能治好。反倒是,见一次大夫,就更严重一次。弄到现在,根本就不敢让她见人了。如今啊,这大儿媳就关在屋子里,没人敢接近。据说,能有一个多月了。哎呀,赵家现在里里外外人心惶惶,仆役们都传言说,大儿媳是被鬼迷了。”
    “哦?真有这事?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世间会有鬼。也许这赵家儿媳得了什么怪病也说不定。对了,明日布家的医诊大会不是要开始了吗?赵家就没请布老爷子帮忙诊断一下?”
    “赵家和布家那是什么交情,能没请吗?不过,布老爷子一直没在,据说进山采药去了,要等明日医诊大会开始才能回来。不然,以布老爷子的医术还能治不好赵家儿媳的病?”
    “诶呦,你看咱俩光顾聊天了,这菜都要凉了。快快快,咱俩快吃吧。我这还有事呢,吃完了好去办事。”
    说到这里,二人不再继续聊了,闷头吃起饭来。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坐在一旁的小飞将二人所说之话,一字不漏地都听进了耳朵里。初时,小飞还不以为意,可当二人谈到医诊大会,提到布老爷子的时候,小飞的心一下子有些激动起来。他急忙拉着紫月,取回二人的马匹,匆匆地离开了酒楼。
    “小飞,你这是干嘛呀?”
    “刚才那两个人不是提到了医诊大会吗?听话的意思,那布老爷子的医术似乎很高明,我打算带你去碰碰运气。”
    “哦……我也听到了。不过,这医诊大会要明天才开始呢,你现在这是要干嘛去?”
    “哎呀,去参加医诊大会,没钱怎么行?我去卖点东西,先凑些银子要紧。”
    “啊,这样啊!不过,你身上还有东西可卖吗?”
    “嗯……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千年何首乌卖了好啦。俗话说得好,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说不定明日你的病就好了呢,也就不需要它了。”
    找了一家客栈,小飞将紫月安顿好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直到晚饭时分,小飞才回来。他一脸笑容,显然将那何首乌卖了个不错的价钱。晚饭很丰富,小飞心情不错,还破例喝了点酒。可惜,他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小飞的脸颊就已经通红了,舌头都有些大了起来。紫月见状,便不敢让小飞再多喝了,急忙将他扶回到了卧房,自己也回去歇息了。
    小飞二人住的是两间上房,位于客栈后面,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内。院子里共有三个房间。紫月住在北面的正屋,小飞住在了东厢房,而西厢房似乎也住了人,只是一直还没见到。四合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店家的精心设计下,倒是别有一番情致。院子正中是一座假山,假山的顶端有一个小型瀑布流下,汇集成一滩池水。池水异常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还可以看到各色的鲤鱼在水中游荡。这几日天气寒冷,池水向外弥漫着雾气,笼罩住了整个院子,看上去就仿若仙境一般。在池塘的四周,种植着几棵柳树。柳树正中,建了一座四角凉亭。凉亭内摆放着一套汉白玉做成的桌椅。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内此时正焚着一种洛城特有的香料。香烟渺渺,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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