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自天降生民,则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
    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
    一老者坐在桌案之后,手里拿着本古籍,正津津有味地读诵着。这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头顶上方挽着一牛心发髻,身上穿着一件雪白长袍,脚下则踏着一双藏青色登云靴。再看老者面部,一双虎眼微睁射出精芒两道,眼上双眉似雪,眉梢轻垂搭于肩头,鼻梁高耸,皓齿朱唇,颌下髭须长约二尺直到胸前,真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者此时,头颅轻摇,满面春风,完全沉浸在了书中。
    “先贤大德,不由我辈自叹弗如啊。小飞,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段话的意思。”老人读到欢喜处,心中大悦,不由赞叹了几句,这才向着屋内的少年发问道。
    等了半会儿,却没动静。
    “小飞……小飞!”老人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意外地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头向下方看去,“嗯?!”一股怒火在老人心中燃起。就见他腾儿地一下站起身,伸手抓起桌案上的竹条,几步便来到了那正趴在书桌上憨憨大睡的少年身旁。
    啪!啪!啪!三声脆响过后。
    “哎呦,我的妈呀!”少年猛地惊醒,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头,咧着嘴使劲地揉了揉,嘴中喊道,“疼死我了!”说着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老先生就像没看见一般,绷着脸说道:“小飞,你要是再如此惫懒,我可要去寨主那告状喽。”
    “不要!”小飞惊呼了一声,急忙求饶道,“老先生,我学,一定好好学。您就不要告诉寨主了,好不好?”
    小飞嘴上说着软话,心中却已经将那梦菲雪骂了几千几万遍:“死丫头,不就是给人家刷了七天盘子嘛,也至于和老爹告状?这下可好,一起被罚来这儿遭罪,你可满意了?”想到这儿,小飞不由得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身后的梦菲雪。不过,一想到梦菲雪咬牙切齿刷盘子的样子,小飞心中忽然一阵释然,随即他冲着梦菲雪做了一个鬼脸,眼中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梦菲雪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小飞被先生训斥,猛地见小飞冲自己做鬼脸,她下意识地咬紧了银牙,脸急忙向旁边一扭,口中冷哼了一声,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燃烧了起来。
    要知道,三个月前,她被小飞骗去偷包子,可就在自己吃得正香的时候,身旁的盘子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顿时惊动了包子铺的人。原本以她的功夫,想要逃跑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可恶的人,令她被包子铺的人抓了个现形。没错,就是这该死的小飞,在自己拔腿想逃的一瞬间,用梦家的梦里无悔点穴法点住了自己的麻穴,而后逃掉了。
    是的,自己就是那样傻呆呆地定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就那么丢下了自己逃掉了。
    要不是包子铺的掌柜心软,不忍将她送去官府,只是留下她刷了七天盘子,算是抵消了包子铺的损失,这一回她还不一定要受多少苦呢!
    这些倒也算了,最令她险些气吐血的是,七天后当她回到山寨,气势汹汹地来找小飞算账时,这小飞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气定神闲地告诉她说,惊动了包子铺的盘子是他故意打碎的。
    这又怎能让她咽下这口气,于是便跑到老爹面前哭诉了一番。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她的老爹也就是这个清风寨寨主梦古,碰巧在青苍山脚下劫持了一位路过打算前往青龙镇的老先生。回来后,梦古和老先生一番长谈,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硬是强迫老先生为这两个孩子教书,算是对他们私自下山的惩罚。老先生本来很是不情愿,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看到小飞二人之后,却又莫名其妙地改变了态度,兴然应允了。
    这下,梦菲雪可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本来她只是想让小飞吃些苦头,可到了最后自己也被牵连了进去。而这三个月来因为枯燥无味的学习一直极度郁闷的心情,在看到小飞挨打,刚刚好转了一些。可是,这小飞好似命中注定是自己的冤家一般,看到他那嘲弄的眼神,她原本已经有些淡忘的一幕,却又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了心底。
    “先生,我可以解答您的问题。”梦菲雪忽然抬起头,她轻蔑地看了小飞一眼,一撇嘴说道,“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文字都不知道含义,那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看先生您也不必在这样的人身上费心思了。”
    “你说谁是朽木?”小飞被梦菲雪这一顿讽刺,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你,你,你,就是你。你就是一根朽木,一堆烂泥。哼!”梦菲雪有意要气小飞,故意大声嚷嚷道。
    “好了,你俩就不必斗嘴了。”老先生捋了捋须冉,一瞪眼制止了正要出声反击的小飞,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各自写一篇论述。写得好的自不用说,写的不好今天便罚他将这本书抄写百遍。”说着话,老先生重新回到书案前坐下,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又再次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似乎在这一瞬间已经将小飞二人抛在了脑后。
    梦菲雪很快地开始行动起来,她掏出笔墨纸砚,先将一张白纸铺在桌案上用镇纸压好,而后开始着手磨墨,磨墨的同时她的脑海中飞速地构思着文章结构。待得墨磨好,她的思路也已经很清晰明朗,于是抬起笔来没有半分犹豫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书写起来。这阵子她可没少用功,虽说心中并不情愿学习这些之乎者也,可是想要和小飞比试高低的想法促使她彻夜用功苦读,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下笔如飞了。
    没一会儿,梦菲雪的文章便已经写好了。她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放下笔,偷眼向前看去。这一看,她的心情霎时间大好起来。却见那小飞依然还没有动笔,铺在桌案上的白纸洁白如雪一滴墨汁也没留下,而小飞本人此时正在抓耳挠腮着,显得焦急万分。
    “先生,您看这时辰差不多了,要不现在就收卷吧?!”梦菲雪此时心情不错,她并不介意再给小飞来个落井下石,于是将卷子卷起,高声说道。
    “哦?”老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了看满眼兴奋的梦菲雪,说道,“都写好了吗?那就交上来吧。”
    梦菲雪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挑衅地向小飞看去,却猛地张大了嘴巴,就见那小飞就仿若突然有如神助了一般,低头奋笔疾书,一篇文章眼看着就要写好了。“怎么可能?!”梦菲雪暗暗吃惊,她稳了稳心神,转念一想,暗道,“他这定是急不可耐,乱写一通了。”
    就在老先生批阅着梦菲雪的文章之时,小飞也放下了笔,随后闭目沉思起来。梦菲雪站在老先生身旁,一直都在暗暗留意着小飞的一举一动。见小飞没有急着交卷,而是闭上了眼睛,她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在做什么?”梦菲雪已经感到了小飞的怪异之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小飞突然浑身一机灵,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随即低头看向桌面,紧接着他的双眼一下子瞪得溜圆,嘴中诧异地嘀咕着:“这,这怎么可能?!”
    “小飞,你叨咕什么呢?还不快快将卷子交上来。”老先生此时已经看完了梦菲雪写的文章,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一眼看到正满脸惊讶的小飞,不由得出声吩咐道。
    “啊?”小飞一惊,顾不得再细想,急忙站起身,嘴中答应道,“好的,先生。”便匆匆忙忙地走上前去交了卷子。
    老先生接过卷子,打眼一扫,顿时脸色微微一变。他诧异地抬头看了小飞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卷子,不可置信地叨咕了一句:“这小子今天开窍了?”
    待得老先生把小飞的文章全部读完,只见他在桌案上猛地一拍,口中连说了三声“好”字。随后他赞许地看着小飞,说道:“小子,你今天这文章写得不错啊。首先这文笔,可谓用词华丽,真真是文采飞扬,颇有几分大家风范了。其次嘛,立意新颖却又紧扣命题,旁征博引,精彩纷呈。洋洋洒洒数百句,却无半句废言,可圈可点之处,颇多矣。我看,如果这是应试的考卷的话,小飞你定可以高中状元喽!”
    “啊?!”小飞愣愣地看着老先生,他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先生,您过奖了。”
    “诶!没过奖。没过奖。”老先生的心情出奇的好,他微笑着捋了捋须冉,继续说道,“难得你能取得如此成绩,看来这三个月你也是着实下了番功夫的。如此,我便奖励你三天假,好好歇息去吧。”
    “诶,好咧!”小飞惊喜地答道。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这文章自己是如何写成的。他只记得梦菲雪交卷时,心中一急,一个恍惚间文章已经写好了。这等怪事令他左思右想却也想不明白,到后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不是着了什么魔就是让鬼附身了。但是此时,他顾不得再深究此事。听到能够放三天假,小飞的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他答应了一声后,也不再理会梦菲雪不忿的目光,一蹦三跳地跑出了书房。
    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三天的假期已然过去。三日间,小飞整日游山玩水,别说有多惬意了。此时,已是第三日的午夜时分。山寨内静悄悄的,见不到一点灯火,显然大家伙儿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山寨的大门处,两名站岗的喽喽兵,正双手拄着长枪依靠着木头做成的寨墙,不住地打着瞌睡。就在喽喽兵的身旁,两个火盆架在木头做成的支架上。火盆内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将大门口处照得亮如白昼。忽然,一阵大风刮过,火盆内的火焰晃动了几下,两个喽喽兵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睛。
    “见鬼,怎么突然间起风了,好冷!”一个喽喽兵缩着脖子抱怨道。
    “你看这天,连月亮都偷懒不出来喽,我看定是要下雪了。”另一个有些年长的喽喽兵将长枪抱入怀内,双手插入暖袖中,抬胳膊擦了一下冻出的鼻涕,跺着脚说道,“这要是能喝上一杯小酒暖暖身子,可就说不出的舒坦咧!我说要不咱哥俩儿去喝一杯,你看怎样?我今天可正好打了一壶好酒回来呢!”
    “这恐怕不好吧。你看,咱俩还要站岗呢。”
    “诶!就去一小会儿能有什么关系?我说你也太胆小了点。”
    “这……好吧。那我就去陪你喝上几杯?”
    “这就对了嘛。走,走,走,咱俩快去快回。”
    说着话,两人一转身便离开了。就在两人离去没多久,一道身影飞快地向着山寨大门跑了过来。待得这身影气喘吁吁地来到近前停下脚步,有些惊喜地说道:“嘿嘿。真是天助我也,今晚看门的居然都不在,亏我还打算翻墙进去呢。这要是让老爹知道我赌钱回来这么晚,恐怕我又要三个月不能出山寨了。”这人非是别人,正是小飞。小飞不敢再多耽搁,一闪身便进入到了山寨之内,蹑手蹑脚地向着自己卧房走去。
    来到卧房门前,小飞见四下并无动静,显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不免暗暗松了口气,伸手推开了房门。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了,小飞一个箭步闪到屋内,随手又将房门关上,正打算摸到床边,却猛地站在了原地。“谁?”小飞低声喝道。虽然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小飞还是感到了一丝异样,似乎他的床上正坐着什么人。
    “哼哼!这几天你倒是挺逍遥啊?!”卧房深处有人冷哼了一声说道。
    “梦菲雪?!”小飞先是一惊,随即气恼地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干什么?”
    “哼!若非如此,又怎能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你深夜方归,想必又去赌钱了!我一定要在老爹面前告你一状,看这回老爹如何罚你。”
    “你……你敢?”
    “有何不敢?”梦菲雪得意地一仰头,她站起身来,也不再理会小飞,径直走到了门口。
    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梦菲雪和小飞感到头脑一阵眩晕,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响声过后,二人方才恢复。两人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脑袋,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是……啊!”没等梦菲雪把话说完,地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梦菲雪一个不留神,脚下一踉跄,顿时向后倒去。此时,小飞正打算出门看看情况,恰巧走到了梦菲雪的身后,正赶上她要跌倒,小飞下意识地伸手一搂。“诶呦!”小飞原本就因为地面晃动,正竭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形,冷不丁地被梦菲雪闯入怀内,这下他可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了,便抱着梦菲雪的娇躯,一仰脖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地面上下起伏地颠簸着,屋内的桌椅家具接二连三地栽倒在地上,屋顶的瓦片也纷纷掉落,墙壁出现了一道道裂缝,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会崩塌。
    “你……还不快松手?”梦菲雪满脸通红地娇嗔道。虽说打小她便和小飞朝夕相处,可是像今天这样如此亲密的接触,可还是头一次。她原本打算立即站起身,可是小飞双手搂着的位置实在是不太合适,令她感到浑身酥麻,力气也仿佛一瞬间用光了似的,只能无奈地瘫软在小飞的怀里。
    小飞则完全没有意识到梦菲雪的窘态,就在刚刚倒地的一瞬间,两片屋瓦正砸在他的头上,鲜血顺着脸颊不住地向下流着,令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直到听到梦菲雪说话,小飞才清醒了几分。
    他正打算将梦菲雪推开,可就在这时,从屋顶传来嘎巴一声脆响,支撑整个房间的大梁被震出了一条裂缝。“不好!”小飞心中一紧,顾不得再推开梦菲雪。他下意识地将梦菲雪再次搂紧,抱着她便向着大门口滚了过去。此时,房门早已经被震坏掉落在了一旁,也多亏了如此,才使得小飞二人顺利地翻滚到了屋外。
    就在二人翻出门口的一瞬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顿时扬起几丈多高。再看小飞的卧房,已然变成了一堆碎瓦砾。
    “咳咳咳!”梦菲雪躺在地上,被尘土呛得咳嗽了几声。她想起身,可是却被小飞压在上面动弹不得。她用劲推了推小飞,却哪里推得动,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小臭虫,还没抱够吗?还不给我起来!”
    小飞静静地趴在上面,没有任何动静。
    “再不起来,我可不客气啦!”梦菲雪有些生气了,她一边捶打着小飞的后背,一边说道。
    小飞依然没有反应。
    “你……”话音未落,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到了梦菲雪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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