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守,便守。
    当日天晚,秦叔宝、尉迟敬德各取披挂,他两个介胄整齐,执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他俩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千年足称户尉,万古可作门神。有此二位门神坐镇,可保太宗无恙否?
    寝殿内,龙床上,太宗难眠。
    难眠已是这几日的常态。头脑内仿佛有着棉针在戳刺,说痛也不是很痛,想安睡这刺痛又绵绵不绝。难眠已是这几日的常态,唐王不是很在意这刺痛。这轻微的刺痛虽然痛苦,但真正令唐王难以入睡的,还是那魔龙每晚的出现。今晚,他会来吗?应该不会吧,毕竟有两位将军。可是,他真的不会来么?两位将军毕竟凡人,真的挡得住他吗?会来吗?不会来吗?会来吗?不会来吗?唐王仿佛一初恋少女,柔肠百转,忐忑不安,猜测着那情郎会否穿过重重艰难险阻,来到自己身边,带自己私奔,去那鲜花盛开的彼岸——嗯,曼陀罗花盛开的黄泉彼岸。
    月影缓缓移动,殿外将军越发精神抖擞,虎目圆瞪,殿内唐王渐渐心情舒缓,龙眼微合。世间一切似乎静谧美好。
    “今晚,那孽龙想必不会来了吧?”有人悄声暗问。
    “嗯。。。。。。应该,不会来了吧。。。。。。”太宗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忽觉不对,猝然惊醒,战栗惊惶地看着在龙床边温柔狞笑的泾河魔龙,颤声发问:“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还进得来?”魔龙语调玩味,缓缓探首靠近,首级却不慎跌落,抄手提住,也不安回,就这么提着继续刚刚的动作,“前门两位将军百战厮杀,阳刚勇猛,我若硬闯确实要耗费不少阴气,但。。。。。。我不会走后门吗?”泾河魔龙与唐王对视,欣赏着他的惊惶、他的颤抖,血淋淋的龙首低沉轻笑,血口裂开,噬!
    “啊————————”
    “陛下!陛下!醒醒!陛下醒醒!”
    身体被晃动,意识渐苏醒,慌乱挣扎的手抓住了身旁的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流而过的稻草枯枝,紧紧抓住。
    “陛下。。。。。。”
    急促的喘息渐渐放缓,眼中的人物渐渐清晰,李世民这才认出来,那是秦琼。
    “呃。。。。。。是叔宝啊。。。。。。”太宗的声音有气无力。
    “陛下,臣等无能。。。。。。”秦琼的声音满是羞愧自责,身后的尉迟敬德也蔫得如霜打的茄子,全无往日的惫懒跳脱。
    “爱卿不必自责。。。。。。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太宗强打精神,勉力安慰。只是他的安慰,却让两位将军越发自责羞愧。
    “陛下。。。。。。”又有声音传来,有点耳熟。秦琼让开身子,让出身后两人,是徐茂公和魏征。说话者,正是魏征。
    唐王还未说话,尉迟敬德突然爆发了,蹿至魏征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大骂:“好你个魏征,陛下如今这般苦楚,都是你个泼才梦斩了那孽龙的缘故!”
    徐茂公、秦叔宝连忙上前拉开:“敬德!陛下面前休得无礼!”话虽如此说,看向魏征的眼神中也有了些不满。魏征低下了头。
    “敬德,住手!”太宗勉力微抬了音量。
    尉迟敬德见太宗说话了,只好停下了踹出去的脚,面上却犹自不忿。
    “敬德,怪不得魏爱卿,他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太宗继续为魏征开脱。
    “呸,奉命行事,奉得谁的命呢?”尉迟敬德面上抱手称诺,嘴上却暗地里嘀咕着,声音刚好让众人都听见。魏征头更低了。
    徐茂公连忙岔开话题:“陛下,似乎让两位将军镇守并不起作用啊?”此话一说,秦琼敬德也低下了头。
    唐王头痛欲裂,缓了一缓,方才回答道:“不。。。。。。两位将军。。。。。。的镇守,似乎。。。。。。是有作用的。。。。。。”
    “啊?”低头的三人皆抬起了头支起了耳朵。
    “只是。。。。。。两位将军。。。。。。只守了前门。。。。。。那孽龙。。。。。。说。。。。。。他走的。。。。。。是。。。。。。后门。。。。。。”
    徐、秦、魏、尉迟四人闻言愣了一愣,却是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随后徐茂公道:“既如此,那臣愿。。。。。。”
    “后门,臣愿为陛下守!”魏征上前一步截道。
    徐茂公看了魏征一眼,没说话,拿目光请示唐王。
    唐王昏昏沉沉间准奏道:“有劳魏爱卿了。”
    魏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熟绢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茶神貌。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那个邪神敢到?
    那个邪神敢到?泾河魔龙敢到!
    泾河魔龙见了诛龙的宝剑,恍惚间回忆起了天界斩龙台上的惊愕与怨恨,世民小儿,竟敢欺我,本王与你不共戴天!戾气怨气大炽,魔气阴气鬼气更盛,化出漆黑魔龙本相,鬼气在整个皇城四处散逸,前后门被镇守着,却也是不管不顾地冲击着。秦琼、尉迟二位将军及魏征丞相苦苦支撑。
    晨曦微现,天乍破晓,泾河魔龙停住冲击的姿态,不甘地缓缓退去,但那猩红的双目告诉着人们,一切只是暂歇,一切还没有结束。三位门神却是稍稍松了口气,一个不眠之夜,终于熬过去了。自己等人恪尽职守,虽是苦苦支撑,终是没让那孽龙打扰到陛下。这便可聊以自我安慰了。
    三人在寝殿前汇合,疲倦的面容相视苦笑。尉迟敬德道:“魏丞相,昨日是俺鲁莽了,你还算是个爷们!”
    魏征仍是苦笑着没有回答,岔开话题道:“我等进殿参见陛下吧。”
    殿内太监轻声道:“陛下昨夜安睡。”
    三人欣慰不已。不忍打扰,太宗那难得的睡眠。三人悄悄离去。打算等陛下苏醒再来觐见。
    一夜安睡,太宗醒来,脑中的针扎稍有缓解,宣叔宝、敬德及魏征丞相,重重赏道:“朕自得疾,数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及魏丞相威势甚安。众卿且请出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三人谢恩而出。
    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膳减损,病转觉重。只是叔宝、敬德并魏征精神渐衰,精力渐不济。太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实不忍三位爱卿如此辛苦。此时又有太监带来太后懿旨,言皇宫之内三宫六院各处妃嫔太监宫女,近日皆神情委顿,思忖其故,或为魔龙夜间肆虐魔气散逸之故。太宗闻言,更是头疼。
    宣徐茂公并叔宝、敬德、魏征商议,议论纷纷,却无可奈何,太宗近乎绝望。太宗暗自寻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之一生,荣华富贵已极,虽死而无憾,何苦为此残生,致使他人受累呢。便命叔宝、敬德、魏征晚间不必再来。叔宝、敬德、魏征三人自是不答应,徐茂公也不唯唯。君臣僵持之间,一小太监来报了最新发现:夜晚宫人四处躲闪之际,太极殿前竟无任何邪祟敢犯。
    君臣诧异,脑海中倏然闯入了一幅画卷:满天瑞霭,香风阵阵,一硕大鲜红铁棒斜插在太极殿前广场,四周碎石堆砌;棒顶有金箍环绕,斗战胜佛头顶凤翅紫金冠,身披黄金锁子甲,脚踩藕丝步云履,单脚立于其上,令人见之,悠然神往。
    半响回神,宣阎立本觐见,作斗战胜佛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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